这种时候他还是口齿清晰又冷静,没有安慰端宝儿,只实话实说道:“而且最后说无期徒刑——他肯定会提起上诉的,不过到时候,维持原判的概率大。”
端宝儿抿着嘴。
“我感到很无力,很沮丧。”端宝儿说,“就好像经历千辛万苦,也只不过是让坏人得到应有的代价,而且这最后的审判,对我妈妈来说也……迟到了。又或者说,其实刚才的判决,和我妈妈半点关系也没有……他的报应,还不够多,现在之所以咎由自取,是因为别的罪,我妈妈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正义……”
端宝儿:“抱歉,废话好多。”
祁宁捏着端宝儿的手,“别苛责自己。宝儿,其实我最近也在托人帮忙查当时的事……你还记得当时谢思扬说……”
就在这时,有人的呼喊声变大了。
端宝儿转头,才发现刚才一直模糊听到的人声,是因为眼前的人一直在喊自己。
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女人。端宝儿确信自己没见过。
大约因为刚才她一直和祁宁往停车场走,这女人追得很快,几乎是跑在后面喊她。
和穿着总是很随意的她不同,眼前的年轻女人,头发特别顺滑,梳在脑后,显然是精心打理过,衬衣领口别着一副深色的墨镜,穿得非常职业,宽松西裤,平跟皮鞋,但并不刻板或严肃,举手投足之间有股松弛感,大约因为身高足够,站在那儿就显眼。
停下脚步也没有喘气,站定了就是阳光自信的一抹微笑。
……端宝儿犹豫了,她常年和养老机构打交道的,认识这种充满活力的年轻人吗?
“……你叫我?”
“您是端宝儿小姐吧?”
无论C市或者南市,当前都很少有称呼她人为“小姐”的习惯——不像本地人。
端宝儿没立刻回应,来自谢家的恶意,实在让她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;尤其,这还是在C市。
“我叫时禄,是自由撰稿人,受人所托,过来旁听这场庭审。”
时禄没有在意端宝儿的戒备,自顾自地完成了自我介绍。
不知为何,时禄十分确定端宝儿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似的,手伸进包里翻找东西。
尽管她也是经过了安检才进入法院,又从那里出来,祁宁还是不留痕迹地把端宝儿往自己身后护了护,好在,这个叫时禄的女人,很快就掏出了薄薄的信封,直接落落大方地往端宝儿的手里递。
“这是给你的,看了你就知道了。里面还放了一张我的名片,需要的话,可以联系我。”
她来去匆匆,几乎没有停留。
端宝儿捏着信封,满脸莫名,因为是信封而不是包裹,可以直接捏到内里的质感,让人安心不少,不然她真会怀疑自己被递送了炸弹或化学制品一类的东西。
祁宁:“你不认识?”
“不认识。”
祁宁从她手里抽过信封,从内里扯出一张信纸、一张照片、一张名片。只是简单扫了一眼,他便把三张通通塞回去,把信封捏在手里。
他拍拍她的头,“去车上看。”
祁宁让司机下了车,自己坐上驾驶位,端宝儿爬上驾驶座时,不知为何,心跳非常之快。
她刚坐稳,祁宁没发动车,而是把信封递给她。他面上的一丝鼓励让端宝儿更加不安——
她竟然忍不住笑了两声,抱怨着:“什么啊——这么神秘。”
端宝儿半眯着眼睛,抽出信封的内容物,最上层的是名片,标着“时禄”和电话,写着发表过的文章,不过文章名都是英文,端宝儿看懂,一篇是关于网络暴力,一篇是关于家暴,一篇是关于性||侵。
那种奇怪的感觉又笼罩住她——名片端宝儿没细看,第二张是信纸,上面的字迹特别眼熟,正面是一串英文地址和国外的电话号码,她想翻到反面看那里的字迹,却在翻页时看到第三张纸——
那是一张洗好的相片,塑封了,上面是八岁的端宝儿,穿着当时时兴的蓬蓬裙和小皮鞋,坐在妈妈的腿上开心地笑着,眼睛眯得紧紧的,牙龈都露出来——而旁边是妈妈。
名为端灵芝的女士,当时大约也才三十岁出头,画着细细的眼线,眉毛是纹过的,很美丽的一张脸,对着镜头含蓄着笑着,微低着头,眼睛却非常有神。穿着无袖的背心和牛仔裤,手腕上戴了绿色的手镯,是翡翠吗?妈妈喜欢戴翡翠吗?——她已经记不清楚了。
眼泪比意识先一步反应过来,夺眶而出,端宝儿大脑空白,直到相片的塑封上出现了好几滴水,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。
那张照片最下脚用油性笔写着字,和方才信纸上的一模一样——
【和我的宝儿摄于200x年,8月19日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