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孟郎而言,那一命,便已偿尽了十六年来的养育之恩与他人供奉之情。
阳世种种,喧嚣热闹,喜怒哀乐,不过如同他天生缺失的味觉一样,了无滋味。
他也无意回望。
但此刻坐在他对面的人却与他截然不同。
冉星胸口那股说不出的闷气越涨越高,直到再也压不住。
“这算什么自愿?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,“难道不是被逼着做出来的体面选择吗?!”
“即使你不答应,他们也会想尽办法逼你去。一个‘孝’字,一句‘天命’,就能把人活生生推上去。”
那些大户人家未必真信什么祭天求雨,他们只想把饥荒的怨气、佃农的悲苦愤恨,都压到一个人身上去。只要能让穷人看到一丝希望,他们就能安稳几日,不至于闹出什么乱子。
若他不愿死,所有人都会憎恨他。尤其是那些收成无望的贫农。
遇上灾年,他们的日子比富户们更难过,也更容易走极端的路子。或许哪天就会提着锄头、拿着柴刀,直接冲到他家门前去。
这是众望所归之死。
冉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她胸口还闷着气,却也清楚,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到能继续往下说的地步。
就在这沉默几乎要凝固的时候,门口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:“诶,今日食堂好生热闹。”
赵承衣不知从哪儿淘来一把细骨折扇,摇得风生水起,腰肢一扭就进了门。可惜由于她身形瘦削,毫无风情,倒显得空荡荡的,像细竹竿上套了件衣服。
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小女孩,神情拘谨,双手抱着个黑色箱子。
赵承衣进屋后眼睛一扫,立刻注意到冉星对面坐着的人。那人白衣如雪,神色清淡,气质不凡。她的笑容顿时僵了一下,吊儿郎当的神态倏地收敛,整个人竟生生板起了几分正经。
她轻咳两声,装模作样地正了正姿态:“咳咳。冉女士有时间吗?可否出来一下?”
“进来说吧。”冉星抬头应道。
孟郎适时起身,回到窗口那头,继续照看大锅中的汤。锅中翻滚的虫躯此刻也甚是碍眼,被他一勺搅下去,瞬间化成一滩浓稠的糊状物。
赵承衣探头张望,见他没有什么异动,这才小心翼翼地跨进门。
“你要我给你办的事搞定了。”
冉星心道:这么快?也就一天。
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:“嗯,办事效率挺高。”
赵承衣冲她一笑,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摸出两张纸,铺在桌上,纸角还被她的小扇压住,防着被风卷走。
一张是“入学名额转让声明”,另一张则是考试报名的表格,上面的学校名称赫然是“幽都城市大学”,但上头的名字却已经被填写了——武浩然,性别男,身份证号……
“你先把转让声明填了,另外那张表格就会自动空出来了。”
冉星半信半疑地拿起表格,却带着几分警觉:“你这不会是强买强卖或者偷盗他人报名表来的吧?”
赵承衣说:“那哪能呢!是正当交易!”
见冉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,赵承衣想到自己在她这儿的信用水平,摸了摸鼻子,坦白道:“我找黄牛收的。”
阳间有票务黄牛,阴间入学考试名额也是来这套的?
冉星没有立刻签名,反而把两张纸拿起来拍了张照,发给孟郎确认。
【大人,这东西靠谱么?】
孟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:“没问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