祝洵最开始学剑是为了什么,这个问题和名字的由来一样,祝洵从来没想过。
她是什么事做了便要做满的心性,所以从小并没有过贪玩而不习剑的经历,而是全身心投于剑术的参悟之中,困惑难解时甚至废寝忘食。
何道人曾经感叹过,问她为什么这么喜欢剑,祝洵懵懵的,没觉得喜欢,也没觉得不喜欢,只是想做好而已。
后来剑术小有所成后,跟着何道人到处清匪除患,祝洵算是明白自己习剑的真正目的,要不是有这两下子,怎么维护闽州的太平。
可是出了闽州后,祝洵除了刚开始在上京拿剑摆平了几个,在祝洵看来和那些匪患一般无可救药的坏人外,其实已经很久没用剑来解决问题了。
她现在更觉得,许多问题还有许多人复杂到无法一剑抹平,还需要她分拨更多的情感与心智来解决,而剑是她的托底,是她的倚仗,是她坚实自己立场的最有力支撑。
不过剑终究是个利器,每次拔出时面对的都是针锋相对无可挽回的局面,放在平时为了不让人惧怕,她从来不会主动出示,所以说起来闽州乡民见过祝洵剑的人屈指可数。
可剑说白了也不过是几斤铸铁,没有善恶与情感,重点在于把握它的人,用它来做什么,同时也看其他人是怎么看待的。
比如油驼四之流惧怕,是因为作恶心虚,江羡好奇,是因为另有所图,谢小米或是刘海怒视,是因为地位被扰,而现在起哄的兵士,多半是因为武学相长。
可顾小枫不同,他竟然想看潇洒俊逸,祝洵觉得有趣,可恍然间又觉得实在难得,一个人看到利器,却只会去想美好的事物。
祝洵被打动了一些,她不再推脱,而是顺着孟钰推搡的劲头来到校场中央,把软剑从腰间抽了出来,剑锋冷决,在夜色中有别样的银色光芒。
“祝洵,你这剑有名字么?”
祝洵循声看去:“为何要有名?”
“这么好的剑当然要有名字,我看那些大侠的佩剑都会取一个很有风骨的姓名,像是什么绝命,擒风,可以搭配大侠的气质,你这剑没名,实在……”
祝洵不为所动:“剑就是剑,不会因为有名字而改变,我不在意其他人如何,其他人那么想那么做,我就也要如此么?”
“额……也不是……”
“好了,你不要啰嗦了,这剑就叫剑,有什么好问的,祝洵,快给我们耍几招过过瘾,可别藏着掖着。”
祝洵右手执剑,左手抚了一下剑身:“自然不会遮掩,这两日与人过招,并没有多数路数显露,我最拿手的几招都还没有亮出来,就趁这个机会让你们看看吧。”
有人嘀嘀咕咕觉得祝洵口气不小:“那你使出来,不怕我们学会了,打过了你,你就不是这营内最厉害的了。”
祝洵莞尔:“求之不得!不过我现在也不是最厉害的。”
一语作罢,祝洵没有纠结其他人关于谁才是最厉害的人的话题,这不是祝洵追求的事情,如果她真的看中这些,又和过去的刘海有什么不同。
但是,她不介意成为舞剑最为潇洒飘逸的人。
祝洵展臂出剑,剑尖轻挑,没有果决的攻势,但也绝非柔情的舞动,她的身形变得轻盈,像是被剑牵引而起,又像与剑已经融为了一体。
剑势凌厉,时而迅捷,剑身的银光在黑沉沉的夜色下划出一片银白色的幕,时而凝滞,剑风所及如同一张网收归了所有肃杀之气。
祝洵的手腕与脚腕都非常利落扎紧着,衣服也是兵士惯穿的,非常合身不拖泥带水的样式,但不知为何,随着剑波反转,她的周身好像荡开波纹,翩翩而起,却又因为没有实质,这种翩翩并没有柔软的气质,而是有一种与剑铁同泽的坚硬之感。
祝洵的脚步相错,一个腾空转身便到了一团篝火旁,却好似一团冷凝的雪气破开了火旁的热韵,焰缘随着剑风的来回而左右,像是最虔诚的信徒,在向神明尽可能地伸长手臂。
月色、火光还有所有人的眼神,仿佛整个空间内所有的明亮之物,都忍不住往祝洵身上尽可能去描绘,投射出最明亮的希冀。
而这一刻没人会在乎剑有没有名字,也没人会计较这样的招式如何应对破解,一切都归拢到祝洵本身。而祝洵是怎样的人,来自何方,又是何等出身,也没人会去在乎,更无需世俗的注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