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爬出渠道,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废农田之中,远处炊烟袅袅。一名老农模样的汉子迎上来:“可是赖先生?黑七让我在此等候。”
赖璐鹏点头,几乎虚脱。那人迅速引他进入一间土屋,屋内许三蜷缩在稻草堆里,脸色苍白,眼中满是惊恐。
“他一路都没说话。”老农道,“只知道念叨‘火……火烧房子……人都没了……’”
赖璐鹏蹲下身,轻声道:“许三,我是燕王府的人。你舅舅陈德全,是我亲舅。你现在安全了,但必须跟我走完最后一程??去北平,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世子殿下,明白吗?”
许三怔怔地看着他,忽然流泪:“那天晚上……不是失火……是有人放的……他们穿着宫里的衣服……我看见令牌……上面有个‘袁’字……”
赖璐鹏瞳孔骤缩。
袁字?莫非是袁八?那个今晨弹劾谢文清的御史?
这线索太过惊人!若真如此,当年纵火者竟是朝廷命官,目的便是削弱燕王势力!而这事若曝光,不仅牵连袁八,甚至可能动摇朱元璋对藩王的信任根基!
“你还记得其他细节吗?”他急问。
许三摇头:“后来我就被打晕了……醒来已经在河边……流浪十年……直到谢先生收留我……他说……说总有一天要让真相大白……”
赖璐鹏闭目深吸一口气。他终于明白谢文清为何敢孤身对抗整个朝廷??因为他早就在布局,十年隐忍,只为今日翻盘!
“我们马上启程。”他对老农说,“请即刻联络李老栓,按原计划渡河。”
老农领命而去。赖璐鹏则取出朱棣所赐蜡丸,犹豫片刻,终究没有拆开。他知道,这封信关系重大,绝不能中途泄露。但他也清楚,自己已无法再以普通幕僚身份返回京城。此去北平,或许就是永别。
与此同时,兽药铺子已被团团包围。
天刚亮,十余名锦衣卫破门而入,为首的千户亲自带队搜查每一间房舍。床底、灶台、药柜尽数翻遍,最终在墙缝中挖出一本泛黄册子??竟是谢文清父亲留下的《太常寺奏议残稿》,其中赫然记载着建文四年春,皇帝欲削燕藩兵力的密议内容!
“果然是逆臣之后!”千户冷笑道,“传令下去,全城通缉谢文清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!另派两队追查昨夜逃离的乞丐许三,此人知情重大,务必捉拿归案!”
然而他们并不知道,谢文清早已不在城中。
就在昨夜锦衣卫围捕前一刻,他带着许克生悄然离开药铺,经由一条隐秘地道潜出城外。这条地道连接着杜望之府一处废弃仓库,乃当年谢父任职时暗中修建,专为紧急时刻传递消息所用。
此刻,二人正藏身于通州郊外一座古塔之内。
“主公,许三已顺利进入旧渠,赖璐鹏亲自护送。”许克生低声道,“另外,北平方面传来密报,世子已下令开启地下暗渠第七号避难所,随时准备接纳您。”
谢文清立于塔顶,望着东方初升朝阳,轻轻抚过手中一张泛黄地图??正是当年北平王府西苑的建筑结构图,而在西侧库房下方,用朱砂圈出了一处隐蔽密室。
“袁八以为揭发我的身份就能置我于死地?”他冷笑,“殊不知,真正致命的,是他自己十年前犯下的罪。”
许克生低声问:“是否该启动‘赤雀计划’?”
谢文清缓缓点头:“风已起,浪已成。是时候让所有人看看,什么叫??医者不仅能救人,也能诛心。”
他转身取出一枚青铜铃铛,轻轻一摇,清音悠远。
片刻后,塔下传来马蹄声。三骑黑衣人疾驰而至,为首者摘下斗笠,竟是女扮男装的杜家大小姐??杜明凰。
“你要的答案,我带来了。”她递上一份密档,“袁八确为当年纵火主谋之一,幕后指使者……是当今右丞相胡惟庸余党。他们意图借火灾嫁祸燕王治下不严,进而推动削藩。而那份名单上,还有三个如今仍在朝中担任要职的大员。”
谢文清接过密档,目光如炬:“很好。等许三抵达北平,我会让这份名单公之于众。届时,不只是袁八,整个刑部都将为之震动。”
杜明凰凝视着他:“你就不怕陛下震怒,连太子也保不住你?”
“怕?”谢文清淡笑,“若我不做这件事,太子三个月后必死无疑。而我若做了,至少能让天下人看清??所谓‘妖言惑众’的背后,是谁在掩盖真相。”
他抬头望天,云卷云舒,一如十年前那场大火后的灰烬漫天。
“我不是江湖术士,也不是建文遗孤。”他低声说道,“我是最后一位记得真相的人。而历史,不该由胜利者alone书写。”
同一时刻,北平城外三十里,猎户李老栓驾船停靠在冰封河岸。赖璐鹏抱着昏迷的许三踏上甲板,全身冻得发紫。李老栓递来一碗热姜汤:“挺住,再有两个时辰就到暗渠入口了。”
赖璐鹏喝下热汤,望着茫茫雪原,喃喃道:“这一局棋,我们才算刚刚落子。”
船缓缓驶入薄雾之中,如同驶向未知的命运深处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皇宫谨身殿内,朱元璋手持袁八密折,久久未语。殿外雪花纷飞,落在金砖地上,无声融化。
良久,他缓缓开口:“传旨,锦衣卫不必再追捕谢文清??朕要亲自见他。”
身旁太监震惊抬首:“陛下,此人身份可疑,且涉嫌勾结藩王……”
朱元璋眯起双眼,声音低沉如雷:“正因如此,朕更要见他。朕倒要看看,这个能救太子性命的‘兽医’,到底有多大的胆子,敢把朕的江山,当作他的棋盘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