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凤辞听说和衙门有关,微微思索:“是衙门的人打伤他的?”
“就是他们。衙门的人又来收税,距离上一次收了田税才过去不久,现在哪里有钱给他们?”朱十七摊开双手,露出常年劳作粗粝的十指,“衙门那人哪管得了我这些说词,听见我说没钱,立马抄起棍子向我身上打来。”
朱十七掀开腹部的衣物,露出腰间一片刺眼淤青。
胡云方叹了口气:“齐梁霄治下,此类事情并非首例。只是往日里多半是勒索钱财,或是抢占些田产,如此将人往死里打,却是愈发猖狂了。”
朱十七继续说:“这还没完!周田文与我是邻居,平时以卖字画为生,那时收摊回家,恰好遇见我被两人围殴,上来劝阻。谁知道,那两个衙役见田文一身书生打扮,打的更狠了,将他的头打破,血流了一地,两人见状便都走了。”
“竟有此事?”晏凤辞眸光微动。正苦于思考如何让谢镜疏信任自己,机会自己就找上门来了。
他取过干净布巾,沾过水,将手上沾染的血迹细细擦拭掉。
“十七兄,你与他是邻居?”
“对,我们从小认识,他是隔壁周家的儿子,他们家好几个儿子,不缺干活的人手,也有心供一个读书人光耀门楣。可是孩子一多,家中粮食就匮乏,养不起那么多孩子,田文只好一边卖字画一边自学。”
“周兄既然有心入仕,那十七兄可知他现在有没有功名在身?”
朱十七微怔:“那我就不懂了,我就是一个种田的。”他作思索状,忽然回想起,“好像之前他还邀请我喝酒,好像说是中了什么……对,是秀才!”
晏凤辞微微皱眉:“周兄没上过社塾,仅凭自己能中秀才已是不易,只是以秀才身份抗衡府衙还是不够。”
朱十七闻言一惊,“我可没想过要抗衡衙门,我一没功名,二没背景,就是个种地的,哪有那种妄想。但听表哥你如此说来,可是有法子能帮周田文讨回公道?”
“十七兄稍安勿躁,周兄弟的伤要紧。”他望向胡云方,“叔父还需费心照料,至于讨回公道这事,还需从长计议。”
“还要如何计议?”朱十七急道,“田间还有那两名衙役殴打田文的血迹,他自己又被打成这个样子,人证物证皆在,难道不应该直接去府衙告他们?任由他们继续无法无天?”
“自然不能。”晏凤辞开口,声音清冽,“不仅要告,还要告得齐梁霄不得不接,不得不审,甚至还不得不付出代价。”
朱十七虎目如炬,掺杂殷切的希望看向晏凤辞:“就该挫挫他的锐气,看他还敢不敢再放任手下作威作福!”
晏凤辞点头:“十七兄,你将事发经过,还有那些动手的衙役是何模样,细说与我听。”
朱十七将事情经过悉数告诉他,晏凤辞静静聆听,心中已有对策。
“看来我要亲自去一趟事发地。”他担心事发地已经被人破坏,决定自己前去打探。
床上的周田文一只手微微动了动,有醒来的迹象,众人立马看向他,想从他口中打听到只言片语。然而,不过片刻他又沉睡过去,看来是伤的极重。
“脉象弦细,他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。”胡云方上前切过他的脉象,“凤辞,他由我照顾,你去吧。”
晏凤辞离开医馆,并未直接去衙门,而是先回了王府一趟,变作赤狐,迈着小碎步跑入寝宫。
谢镜疏正由王义陪着处理文书,察觉到它回来,叫王义将它抱了过来,摸了摸头顶,便转头将它放在地板上。
晏凤辞过来混了个脸熟,免得自己离开的时间太长,王义又开始找他,到时候便不好找时间现身了。
他这才悄然离去,前往田地间勘察,在上次遇见朱十七的田垄间看见几棵被压倒的庄稼,一架用木板拼成的简易书画摊。
地上的血迹果然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,仿佛一切从未发生。
出于习惯,他随手拿起一张写有散落的纸看起,阅读上面诗词,不住连连点头,觉得周田文文采斐然。他虽身为平民,所写诗文却可与国子监生员媲美,迟早可登科及第。
又从码放整齐的画纸中随意抽出一张,准备欣赏画作,却发觉一件重要证据。他小心翼翼地拈起画纸,对着日光仔细审视,胸有成竹道:“有此物便足够了。”
而后,他只身一人去了北庭府衙门。
衙役远远地见着一人身着赤红比甲,容颜昳丽,气度卓然,正不疾不徐地走过来,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,丝毫不敢怠慢,急忙上前询问事由。
晏凤辞双手一拱,语气平和,却有种不容质疑的意味:“草民晏凤辞,劳烦禀报齐大人,我为今日衙役打伤百姓一案,特来陈情。”
那衙役进去通报,不多时,便出来引他进去:“齐大人已在公堂上,你进去直说便好。”
公堂之上,齐梁霄端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,神情肃穆。他不知堂下跪着的这人,就是那日咬他的狐狸,只一门心思地盯着晏凤辞,半天才想起问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