柏珞忙垂首回道:“夫人哪里的话,今日该是晚辈来向您请安,是我不懂规矩,才姗姗来迟。”
周夫人笑道:“不必拘束,这些规矩不规矩的都是外人跟前的虚礼,我看你就跟看思瑾是一样的,自家人跟前,说什么规矩,你大老远的来了我们家玩儿,我就已经高兴了。”
“夫人心善,可我也不是不懂礼的人,自古礼法不可废,我也不该仗着宠爱便轻狂起来。”
周夫人见柏珞谦逊守礼,越看越欣喜,又瞧她浑身气派,一身穿着打扮既不过分张扬,也不过分朴素,头面与衣裳也相得益彰,可见其情趣雅致,于是笑道:我得了套好首饰,自己用不到,思来想去,还是送与你戴吧。”
柏珞登时推辞起来,周夫人笑道:“怕什么?便是此时不给你,留到日后也还是给了你,不过早儿晚儿的,你早些拿去戴了还图个新鲜呢!”说着叫人捧了一只缠金丝白玉匣来,柏珞一看,里头是一整套黄金头面,只看着样样做的小巧,丝丝缕缕拉成的金丝,比普通金首饰多了些素雅的光泽,周夫人解释道:“这工艺难得,黄金拉丝虽常见,却没见过能细密到这等成色的,故而叫做千丝万缕金,我见如今年轻的姑娘们常常不爱满头金子,这套看着倒分外灵巧些,你戴着合适。”
柏珞仍摆手推辞道:“夫人留给思瑾姐姐戴吧。我家里也有金首饰的。”
周夫人道:“你不用管她!与我客气什么?我们这样人家谁家没有金首饰?你家是你家的,我家是我家的,又不一样!”说罢又坐直了身子凑近柏珞,小声笑道:“这套是思瑾的哥哥带来的,你收着吧。”
柏珞一听登时双颊飞霞,无言以对,只好半推平就收下了头面。周夫人又问她几句日常,与她闲谈了些国公府的趣事儿,听着外头要开宴,才将她送了回去。她一回去,见正厅里头果然是柏越夺得了梅诗的彩头,正喜滋滋抱着万壑松风,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,厅里众人也方第一次认识柏家这位姑娘,一个个祝贺她拿下榜首。
横枝厅里即将开宴,却听外头人声混乱,一个长随跑进来气喘道:“快备着接驾,庆远公主殿下朝横枝厅来了!”
一时间厅里各处众人都收拾仪容来到正厅,齐齐起身下跪,周夫人也来了正厅,悄声唤了那长随问道:“不是说公主此次驾临不欲张扬,只在疏影厅见见老爷他们那些男客吗?怎的忽然又来了这里?”
那长随小声道:“我们也不知,庆远公主只是露个面,与老爷笑聊了几句,本都要回去了,忽喊了我们公子,叫他陪同来横枝厅见见女客们。”
周夫人瞪了那长随一眼,见横枝厅外头长随侍女们已经一队一队摆好了架势,忙率众夫人们跪在最前头,姑娘们跟跪在后头,柏越柏瑶柏琼也忙随着众人跪下。一盏茶功夫,便听见一声通报:“庆远公主驾到——”
众人越发恭敬俯首,又听见许多人的脚步声传来,便是夫人们接见公主的声音,那公主笑了一声,如同珠落玉盘般,缓声道:“快快请起吧,是我心血来潮要来瞧瞧你们,我本就是便宜出行,不必行此大礼。”说着走上前,伸手轻托了周夫人一把,众人听周夫人起来,方跟着起来,自觉为公主辟出一条道来,庆远公主上座,又笑着让大家入席,不必拘束,众人才小心翼翼按座次排开入座。
柏越入了座,斗胆抬头看向庆远公主,只一眼,霎时便被公主不凡的气度所震慑。庆远公主是天子长女,是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姐姐,如今看着她和嫂嫂王素连差不多年纪,与横枝厅里盛装打扮的众人不同,她只穿了家常的衣裳,然而素服也不曾遮掩通身的威仪,一双凤眼神韵高贵,两弯新月似含泼辣,眉目流转间便叫人生出心悦诚服之感,端的是一副天潢贵胄的气派模样。她身后立着一位年轻的公子,柏越见他有几分面熟,正思索着哪里见过他,不期然看到虞思瑾面上似有不豫之色,柏越心中倒奇怪起来,忽地发现那公子与虞思瑾面容相似,又想到他在此时陪同公主来了横枝厅,应当是东道主家的人,她便猜到那人应当正是与柏珞定亲的虞岚。
柏越悄悄朝同席的柏珞望去,见她正暗暗瞧着那公子,心中更加确信。果然庆远公主与几位夫人笑聊了几句之后,又唤了虞思瑾前去,拉起她的手,转头与虞岚说笑了几句,虞思瑾也早收起了面色,带笑与公主交谈。一会子功夫,公主却又问起柏府姑娘们,柏越不曾想还有自己的事,忙跟着姐妹们上前见礼,公主随意笑问了她们几个的功课,赞了她们几句,叫她们平日里多读些书,姑娘们一一应了,她又单独叫了柏越笑道:“方才思瑾与我说是你得了万壑松风去,让我好好看看才女长什么样儿!”
柏越忙道一声公主谬赞,庆远公主本无意与她多言,只是信口说到此处,又赞她几句,随后便特特叫柏珞上前去,众人心里明白怕是与虞岚有关。
柏珞心下对虞岚本就有先前留下的不满,方才迎公主时见他跟着公主来,不知他有什么公事,想起自己在抱厦还以为是他要见面,便有些难为情起来,恼自己自作多情,对他也迁怒几分,此时见公主又因他传自己上去,更加烦恼,也不看他,低头垂目走到公主近前行礼。庆远公主朗声笑道:“方才便一直低着头,抬起头来叫我看看。”
柏珞小心抬头,不敢直视公主威严,更兼此时她察觉厅中种种目光,只好盯着案几上的梅瓶,公主见她模样窘迫,也不为难她,上上下下瞧了她几回,才温声道:“这般好样貌,藏匿着做什么?日后也多露露面儿。”说罢又侧头对虞岚笑道:“你好福气,与柏家的姑娘定了亲,便收收往日的玩心,莫叫柏姑娘气恼,也给你父亲一个交代。”
柏珞也是经过些世面的姑娘,只是平日里藏拙,不愿与生人玩乐,并非那等粗浅无知之人。此时她见公主温和,倒撇了那些拘谨,忙面上带笑应和。虞岚反倒一改那日樊星楼上的轻佻模样,面色冷淡,深深看了公主一眼,只沉声道了声是。
庆远公主又问了柏珞平时做些什么,喜欢什么,柏珞一一答了,公主略略露了一面,便道公务繁忙,准备起驾回宫,虞岚本要随行侍奉,公主却叫他在家中帮衬着些,他方留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