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里,”伦纳特抬起手,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指了指山下的灯火,但似乎指向的是此地之外的围场空间……
“每个人都是一个运转良好的零件,包括我。我们交换价值,遵守规则,保持距离。说多余的话,表露多余的情绪,都是不专业的,是系统的噪音。”
他的诚恳令黎昕晖感到心惊,他们所生存的世界在伦纳特的眼中,以精密冰冷的形态呈现,又由逻辑和性能构成。
这几乎让黎昕晖仍存在着的天真碎裂,就算他见识许多,幸福的家庭和充沛的爱,总是让他对一切喷上暖黄的漆,看向一切时便透着温暖甜蜜的滤镜。
——而有时,他不得不承认伦纳特所言非虚,现实真实到残忍。
黎昕晖注视着他,对方冰蓝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影子与背后暖橙色的余晖,巨大而明晰的勇气涌上心头,这催促他说些什么。
他轻反握住伦纳特包裹住自己的手指,温柔却足够坚定:“但是我不会只是零件,Lenz。”
这个昵称,在黄昏的宁静中清晰无比,远近的虫鸣掩饰不掉此时的认真与真实……
“何况,我也不想和你保持距离。”
灰蓝色的湖水与冰蓝色的海水相遇,不同的明度与浓度意味着不同的起点……但此时的湖水,并无可恨的同情意味,甚至只是理解和近乎勇敢的……邀请。
最后一道余晖掠过黎昕晖的脸颊,抚摸他细腻的轮廓和微微颤动的眼睫。
伦纳特不由自主,他极其缓慢地倾身过去,极为珍惜,小心。
缺乏过度的酒精催化,缺乏赛后的肾上腺素,但这个吻来得必然……却自然。
唇有些凉,挟着山间空气,落在黎昕晖柔软温暖的唇上,轻柔得如同蝶翼,如同在脸颊上扰动的淡金色睫毛,却足够郑重。
黎昕晖闭上眼,放任自己回应。远离欲望,孤独的双星伴生,漫长等待,或许终于确认彼此引力的对接。
当分开时,额头相抵,呼吸交融在渐凉的空气中,融化为一片蓝色的湖水。
伦纳特低声说,像誓言,也像迟来的道歉:
“我看到了,艾利克斯。你为比赛做出的努力,牺牲,你的技巧,策略……你的一切。我都看到了。”
群山回响。
黎昕晖的胃里有一万只金色的蝴蝶在飞,他怀疑他误食了伦纳特的头发或者睫毛,那蝴蝶才会是融融的淡金色。
阿尔卑斯山的怀抱里,他放飞这些蝴蝶,而坚冰终于化作温柔的流水。
……
瑞士的群山被甩在身后,阿斯顿马丁DBX像一尾发亮的黑鱼,钻入德国西南部的平缓林地。
伦纳特单手掌着方向盘,动作放松,却足够精准,另一只手随意搭在窗沿,露出结实优美的小臂肌肉。
“我以为我们只是随便兜风,结果看起来是什么悬疑情杀电影的开端。”
黎昕晖坐在副驾驶,灰蓝色的眼睛倒映着窗外愈发偏僻的景色,阳光透过林荫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。
“我不常给人当司机。”伦纳特试图制止旁边这只小猫过于猖獗的想象,目光仍平视前方……然而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副驾驶。
“别这样说,你可是最快的单座方程式司机。”黎昕晖挑了挑眉,狡黠地眨眼,故意曲解对方的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