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漫步在赛道,不知不觉已逼近发车格。沥青路面被无情的时间撕开伤口,野草顽强地探出头来。
“叔叔的训练……让我恨过赛车。”伦纳特的运动鞋底碾过野草,“意味着无止境的责骂,说我‘永远不够好’……”
“这些我都可以忍受。但他和我的父亲一样,并不尊重我的母亲,他认为我赛道上的软弱继承自伊芙琳……但实际上我认为我身上不像他们的地方,甚至都是优点。”
他偏过头来,冰蓝色的眼睛里有某种纯粹在闪动,“但当我独自坐在驾驶舱,全世界只剩下我和引擎声……那是我唯一能感到自我控制和自由的时刻。赛车是我逃避那个家的工具,也最终成为我的职业归宿。”
这坦白过于真实,撕裂“冰王子”的假面,命运的馈赠过于沉重,这几乎剥夺他成长路上所有获得爱的权利。
家庭,对于黎昕晖,意味着热的汤软的面包,妈妈的拥抱和爸爸的剃须刀。
而对于伦纳特,甚至不存在这样一个词语,取而代之的是“家族”。
这意味着繁重的课业之余,叔叔冰冷的咒骂,雨中无尽的赛道,情妇的纠缠与父亲的冷漠……甚至母亲的无助,他只能推动自己去成为唯一的依靠。
黎昕晖从未听过这些,这未被任何媒体披露,被掩盖在阿德勒家族浮华裘皮之下的阴影……
他的眼眶几乎湿润,他很难抑制住自己的眼睛去变为同情的湖水……尽管他知道伦纳特不会希望他怜悯。
就在这时,一道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他。
“Entschuldigung……SindSieLennartvonAdler?”(打扰一下……您是伦纳特·冯·阿德勒吗?)
一个大约十岁上下的男孩,穿着洗得发白的法拉利旧T恤,从护墙后探出头来,手里紧紧抓着一个红色的法拉利周边帽。
伦纳特周身气场的温度上升了几个点,眼神瞬间柔和。他蹲下身,与男孩平视。“Ja。”(是的。)
“我,我能在主场的赛道上遇到您……”男孩激动得语无伦次,递上帽子和笔,“能给我签个名吗?”
……尽管那个帽子是法拉利,但是谁又不曾有过“儿法梦”呢?
伦纳特双手接过,认真地在帽檐签下名字,“你叫什么?”
“菲林。”
“你将来也想开F1吗,菲林?”
男孩用力点头,几乎脸蛋通红。
伦纳特在德国的影响力超乎想象,两届WDC与巨鳄之子的头衔让他家喻户晓。
伦纳特注视他,目光是罕见的耐心,黎昕晖已经发现他对小孩的态度永远是那样的温柔……似乎是在补偿曾经的自己。
“那就记住,永远不要因为别人说你不够好就放弃。保护好你的热爱。”他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,嘴角的弧度难得带上几分温度。
男孩又用力点点头,揣着帽子,红着脸跑开了,那脸蛋红得堪比他手中的法拉利周边了。
伦纳特站起身,疏离的气场又会回归于他。但那转瞬即逝的温柔并非幻觉,曾真实地存在于黎昕晖记忆的片刻之中。
“现在,我为他们赢得了荣誉,”伦纳特环视空旷的赛道,嘴角的笑意却悄然消失,“却连在这里为他们比赛的机会都没有了。很讽刺,不是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