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陈乔野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。床头柜的闹钟显示五点五十八分——距离闹铃响起还有两分钟。
五月的南京,此时天光该是大亮了,只是厚实的窗帘将一切光线严实实地隔绝在外,让人恍惚间分不清是深夜还是黎明。
又做了一夜的梦。雨声、鸣笛、医院走廊刺目的白光、惊惶的面孔……所有记忆碎片在梦中搅成一团,挥之不去。
他躺在床上,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出神,直到六点整闹铃炸响,才机械地伸手按掉,起身下床。
屋里静得反常。经过叶岚卧室时,敞开的房门像一张欲言又止的嘴。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,显然一夜无人使用。
陈乔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床头墙面。四周墙纸已然泛黄,唯正中央留着一块格外醒目的方形浅印——那里曾挂着父母的结婚照,如今只剩一片突兀的空白,像一道尚未结痂的伤疤。
十分钟后,洗漱完毕的陈乔野站在餐桌前。空荡荡的桌面上,一张红色钞票格外刺眼。
昨晚的电话里,叶岚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,带着刻意维持的轻快:“明天早上记得去楼下面馆吃碗面,知道啦?哦对,要不要订蛋糕?要的话……”
“不用了妈。”他当时几乎是仓促地打断,在电话这头闭上眼,声音发紧,“我真的不想吃蛋糕了。”
玄关处的挂历是医院发的年货,土气的设计每一页都印着医院logo和冗长的介绍。往年,5月15日这天总会早早被红笔圈出,旁白工整地标注“小野生日”。今年的红圈依旧,却孤零零地悬在那里。
陈乔野把钱塞进书包夹层,弯腰换鞋时,最后瞥了那挂历一眼。
今天比往常早出门十分钟。陈乔野拧动门把手时还在盘算,要不要先去早餐铺买了早饭,再回车棚等吴竟。然而防盗门推开的瞬间,对门锁芯也传来转动的细响。
吴竟站在晨光微熹中,衣领歪斜,头发翘起一撮,显然也是仓促出门。两人在门口面面相觑。
陈乔野问:“你今天怎么这么早?”
吴竟几乎同时开口:“你今天怎么这么早?”
陈乔野低头转动钥匙,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脆:“我妈不在家,没早饭吃当然早了。”
“阿姨不在家?”
“嗯,去苏州开会了。”
二号那天从墓园回家的路上,叶岚握着方向盘斟酌许久,才轻声说接下来要去苏州出差三五天,正好赶上他生日……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。
她说她可以请假,如果他需要的话。
陈乔野坐在副驾,扭头看窗外飞逝的街景。梧桐树的影子一道道掠过他年轻的脸庞。他不合时宜地想,现在终于没有梧桐絮了。
过了一会儿他说,没事的,妈,你去吧。
两人一前一后下楼。陈乔野问:“你呢?平常不都踩点出门吗,今天怎么回事?”
“我……我今儿想早点去学校好好学习,不行啊!”吴竟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,背影透着可疑的慌乱,“饿死了,陪我去买早饭!”
于是又去了那家卖油条蒸饭的小店。自从陈乔野带他来过一次,吴竟便成了常客。老板娘远远看见他,就开始熟练地铺糯米、夹油条。
春夏之交,南京常常下雨。出门时天色已隐隐发灰,老板娘一边用力卷着糯米饭,一边嘀咕得早点回去收衣服。
接过热气腾腾的早饭,陈乔野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。
也许因为一夜乱梦,他整日昏沉。英语课上走神被点名,幸好答对了问题才免于受罚。
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。升旗仪式刚结束,吴竟就拉着陈乔野去小卖部买了两瓶冰可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