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被引至一处精致的楼阁,上了二楼。就见慧缘正在露台坐着,他身着灰色僧袍,面前摆着一张棋盘。
一旁的小香炉里燃着淡淡的佛香,青烟丝丝缕缕的从孔中吐出来,又消散在空气里。
见到温寂,他起身施了一礼,“温施主。”
温寂也没有废话,径直在棋盘另一侧的蒲团上坐下,执起黑子,便落在了棋盘上。
楼阁四周有翠竹环绕,清风过处,竹叶沙沙作响,环境清幽怡人,在这种地方的确能让人心中清净。
慧缘随之落下一白子。
“大师,”温寂目光落在棋盘上,声音平静地开口,“我最近常常觉得一切事情都索然无味,望大师能为我指点迷津。”
慧缘沉吟片刻,目光依旧专注于棋局,缓缓道,“人生之苦,多源于种种欲望,生老病死,贪嗔痴念。施主若能勘破红尘,放下这些执念,便可渐近大道,得大自在。”
他顿了顿,抬眼看了温寂一眼,“只是,贫僧观施主心中贪痴之念甚重。此刻施主的感觉,恐怕是因心中痛苦而暂且将心门封闭,并非真正看破红尘。”
温寂几乎在他犹豫落子的瞬间,便毫不犹豫地迅速又下了一子。
“大师认为,该如何减轻这痛苦。”她语气随意,像是请教,又像是闲谈。
慧缘看着棋盘上因温寂方才一子而骤然变得复杂的局势,只觉得这棋愈发难走。
他道,“痛苦源于欲求,施主若不去强求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人与事,学会克制妄念,自然能减轻许多红尘俗世带来的苦恼。”
温寂听着他的话,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,手下却毫不留情,又是一子落下。
慧缘的落子更加谨慎缓慢。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间,温寂却忽然站起身,缓步走到露台边缘,将手扶住朱漆栏杆,凭栏远眺。
一阵风吹过,四周的竹林翻起竹浪,她宽大的衣袖和裙摆向后翻飞,衬得她身影飘渺竟如世外仙姝,哪里有几日前对沈玉娇诉说的害怕栏杆的样子。
她回过头,风撩起她颊边的碎发,看向仍在苦思棋局的慧缘,开口问道,“大师,这下棋之道我有一点拙见,您是否要听?”
慧缘正纠结于下一步,闻言下意识答道,“还望施主赐教。”
温寂走了回来,从棋盒中拿起一枚棋子。她的声音低低的,又带上几分不解,“如若连求胜的欲望都没有,那又如何在这上面寻得突破呢?”
啪的一声,棋子落下。
整盘棋局,胜负已分。
温寂退后两步,对着慧缘施了一礼,“大师,我见到了一位熟人,今日便下到这里吧,改日再向大师请教。”
慧缘本想再留她下一局,但作为出家人还是起身回礼,“阿弥陀佛,施主请自便。”
……
温寂沿着竹林缓步前行。行至半途,她让甘棠返回慧缘那里,去取那条她不慎落下的帕子,自己则找了竹林中的一块大石坐下稍作休息。
她侧着身看不远处一株刚刚破土而出的新笋,眼神却游离,像是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,外人看去,猜不透她此时究竟在想些什么。
“温二小姐。”
声音自身后传来,音色清朗,带着几分迟疑与不确定。
温寂施施然转过头去。就看到一个身着雪青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站在不远处,他身姿挺拔,相貌算得上俊朗,此刻正踌躇的望着她。
是二皇子顾谨。
“殿下。”温寂似是惊讶,忙站起身向他行礼。
顾谨看着她规矩行礼的模样,迟疑了一下,终究还是走了过去,走到她面前让她起身。
这一次两人之间的距离,比起春日宴那日似乎要近了不少。
近得顾谨能更清晰地看到她那张被他评价为没有香味的花的脸,以及闻到几缕不知从哪沾到的佛香。
顾谨看着眼前的温寂,心中倒是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感觉。温寂倾慕郗绍的事情在国子监传得沸沸扬扬,身为皇子,他自然也有一两个耳目在国子监。
原本这等小事并不会特意告诉他,但他那日偶然问及温棋语的近况,下人就顺口将这件新鲜事当作闲谈说给了他听。
他的心情微妙。温寂之前见到他的时候一直表现的好像是倾慕自己,但他早已心有所属,对于温寂可能的情愫,自然是避之不及,生怕再让她有多余的想法。
如今,知道温寂喜欢别人,他也就松了口气,觉得没必要再刻意防着她了。
只是两人毕竟有过那样的关系,他心底隐隐又开始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,还有一种说不清的,仿佛被欺骗了的不自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