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客栈的路,被清冷的月光铺满。姑苏城的喧嚣在夜色中沉淀,只余下青石板路上细碎的脚步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。
街巷两侧的屋舍投下浓重的阴影,将月光切割成一片片银白的碎片。
秦卿许跟在云初见身后半步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、一次又一次地,落在那道玄色的背影上。
月光如水银般流淌在云初见墨色的发顶,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肩线,又落在他行走间微微摆动的衣袂上,泛起一层朦胧的光晕。
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云初见的侧脸上。
月光斜斜地洒落,将那张线条冷硬的侧脸映照得格外清晰。
挺直的鼻梁,紧抿的薄唇,下颌线如同刀削般分明。
那双总是深不见底、如同寒潭古井的琥珀色眸子,此刻在月光的浸润下,似乎也褪去了几分锐利,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清冷与静谧。
长睫低垂,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,随着他平稳的步伐微微颤动。
秦卿许看得有些出神。肋下的伤处隐隐作痛,却奇异地被心头那股莫名的、如同羽毛轻搔般的悸动所掩盖。
他见过云初见杀伐决断的冷酷,见过他运筹帷幄的深沉,见过他疲惫不堪的脆弱,也见过他面对初霁时罕见的柔软。
却从未见过他像此刻这般,在月光下行走,带着一种近乎遗世独立的孤寂与纯粹的美感。
这个念头让秦卿许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美?
他怎么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帝王?
一个掌控生杀予夺、心思深沉如海的男人?
可那月光下的侧影,那沉静的气息,那微垂的眼睫却像是有魔力一般,牢牢吸住了他的目光,让他移不开眼。
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,前方那道玄色的身影,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。
秦卿许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去,慌忙稳住身形。
云初见缓缓转过身。
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,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清冷的银辉之中。
他微微侧着头,那双琥珀色的眸子,此刻清晰地映着秦卿许有些呆愣的脸庞,眼底深处,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、近乎戏谑的光芒。
“看呆了?”云初见的声音响起,清冷依旧,却带着一丝秦卿许都能察觉到的调侃。
那尾音微微上扬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寂静的月夜里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。
秦卿许浑身一僵,脸颊瞬间如同火烧,一股热气直冲头顶,他像是偷东西被抓了现行的小贼,窘迫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他下意识地想否认,想辩解,想移开视线。
可不知为何,也许是这月色太惑人,也许是云初见眼中那抹罕见的、几乎难以捕捉的促狭太具冲击力,也许是他自己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作祟。
他竟鬼使神差地,迎着云初见那双在月光下亮得惊人的眸子,点了点头。
声音不大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破罐子破摔的坦率:“嗯……看呆了。”
话一出口,连他自己都愣住了。
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擂鼓,他……他居然承认了!
秦卿许你终于疯了吗!!
云初见似乎也微微一怔。
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,里面的戏谑光芒似乎凝固了一瞬,随即又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悄然隐没,恢复了一贯的深不见底。
他没有再说什么,只是极轻地、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唇角,似乎是一个极淡的、转瞬即逝的笑意,又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。
他转过身,继续向前走去,步履依旧沉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