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明的方式是将之投入到对整个世界的丈量之上,而那年十六岁夏夜里的江寻,是通过不断地证明自我,来完成一种释放。
“当一条逻辑,有一个模型,有一个理论……或者一个人的出现,成了世界与自我之间固定的引力场时,人才不会失重坠落。”
这是十六七岁时他们常常探讨的问题,是量子理论,是不确定性原理,也是他们二人宿命的映射。
彼时江寻常说,确定的她,就是他的锚点。可对于少年时期的沈知周来说,他又何尝不是。
他们两个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体系,因此他们看世界的视角也注定相悖。
这种矛盾让他们致命地相互吸引,但最后也正是无可消弭的个性分歧与差异,叫他们分离。
她其实很久不曾想起过去了。但见到江寻的这两周时间里,不经意间在脑内闪过的瞬间,比过去九年还要多得多。
真有意思。原来那些她以为自己不在意的细节,都被藏得足够的好,足够周全,但只要某一点相关的神经激亮兴奋,整张网络又能重新铺起。
比如现在。他就坐在她伸手就能及的位置,呼吸的节奏与当年伏暑天一样。
江寻吃得不快,但很干净,最后一粒米都不曾剩下。
饭盒重新盖好,底扣扣上发出清脆一声响。他将餐具装回袋中,整理妥当之后,递还给她,然后把车开出去。
过了很久之后他才缓过神来似的,偏过头看着她,勾了勾嘴角。“忘了跟你说谢谢。”
“没什么可谢,菜也不是我做的。”她摇摇头,“那天多亏你照顾我,我也该谢谢你。”
那句更真的心里话“就当我还你的人情”,到底还是被压了下去。
江寻没应声,只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她。看了会儿,轻声问:“你今天看着心情不好。和你妈妈吵架了?”
“没有。”她立刻否认。
江寻笑了笑,“别骗我了,你开心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一声不吭。”
沈知周撇了撇嘴,他怎么就知道的。他们分别了九年,难道情绪的表现方式还能固化成DNA双螺旋?
沉默在空气里发酵,最终她还是开了口,似乎是对自己剖析。
“有时候……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很自私的人。”
“嗯?”江寻终于偏过头,墨色的瞳仁捕捉到她脸上一晃而过的光影。
她轻轻叹了口气。这些从未对人言说过的,隐秘的、几乎称得上阴暗的念头,在此刻涌到了嘴边。
“我知道,当年离婚,对她来说是更好的选择,否则她可能早就变成一个充满怨气的疯子了。我理智上完全明白,甚至支持她的所有决定。但是……”
她顿住了,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根植于内心深处的不甘。
“但我仍然……做不到毫无芥蒂。”
江寻安静地听完她的话,车子在等一个很长的红绿灯,四周一片静谧。
过了许久,他才伸手过来,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,就像很多年前那样。
“阿姨离开的时候,你才多大。没人要求一个小孩去彻底理解另一个成年人在婚姻里的绝望。面对突如其来的分别,有情绪、有埋怨……这再正常不过了。”
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沈知周眼神晃动,忽然就想起另一件未被解决的争端。
“那你呢?你怨过我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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