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意说道:“我嫌里头闷——啰嗦什么,快把位置让开。”
赵铁柱猫腰进了车厢,嘟嘟啷啷道:“有福不享,真是奇怪。”
如意坐在赶车的吉祥旁边,两人交头接耳,小声蛐蛐着昨晚走百病的奇遇,“那个和长生长的好像的人,会不会就是武安侯府……”
真是越长大,麻烦事就越多,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按起葫芦浮出瓢。
两人耳语的时候,并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骑马,远远跟着他们的马车。
正是武安侯世子郑纲!
为何郑纲会跟着吉祥如意?各位看官,请听我细细说来。
话说这个郑纲一宿没睡,乘着亲爹武安侯年迈打盹补觉的时候,偷偷溜了出去,来到了北城张皇亲街,建昌侯府。
他知道九指是个看大门的,就径直来到了侯府正门。
建昌侯府是敕造的侯府,平时正门是不开的,只有迎接圣驾,或者迎接圣旨的时候才把正门打开。
正门虽然不开,但一直要有人守着,而且必须是长相端正,举止英武的人,且每一班都是十个人——这毕竟是侯府的门面嘛,排场得讲究。
九指就是西府看门人的头儿,他的相貌气质适合看正门,所以几乎一直在这里当差。
像鹅姐夫就不行了,不是他长得不好看,而是他天生一张和和气气的笑脸,一看就是个老好人,不适合看正门。
侯府大门口摆着一口箱子,专门用来收新春拜帖的,此时已经投了十来张帖子了。
郑纲虽然冲动,但是他不傻,晓得此事干系重大,万一被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,于是就在眼睛上系了一条黑色的眼纱。
眼纱就是半透明的眼罩,因京城在秋冬春三个季度经常刮风沙,为防止细沙入眼,外出的行人通常会在眼睛上蒙上眼纱,风沙再大一些,还会蒙上面衣(注:类似口罩)。
今天天气不好,盖刮起了北方,起了细微沙尘,看来要下一场春雪了,正好可以戴上眼纱。
郑纲和长生长得像,但是他今天换了一件玄色出风毛的猞猁狲皮的大氅,又蒙上眼纱,一下子就看不出来了。
郑纲在建昌侯府正门下马,戴着眼纱打量着看守正门的家丁护院。
看门的看他的打扮,以为是某个府里送新春拜帖的豪奴,于是指着门口的箱子说道:“拜帖放在这里就行了。”
郑纲没有看见他要找的九指,于是拱了拱手,问道:“我是来找人的,请问九指在不在这里?”
看门的问道:“你找我们的头儿干什么?”
郑纲说道:“昨晚九指全家走百病,路上丢了一样东西,被我捡到了,特来归还。”
听说是还东西,对方穿戴的又体面,看门的就相信了,去了里头的门房,告诉了九指。
其实此时九指也在为昨晚的奇遇惴惴不安,他出了门,看看到一个蒙着眼纱的男子,男子穿戴不凡——男子摊开手掌,掌心是两个堵耳朵的棉花团!
九指顿时猜出了此人是谁!
九指深吸一口气,大声说道:“多谢这位公子归还,请里头坐一坐,喝杯热茶再走。”
九指把郑纲请到门房一间僻静的屋子——平时他当差要照看长生的时候,就把长生安顿在这里。
郑纲进屋,揭开了眼纱,少年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,直接说道:“我是武安侯世子郑纲,也是长生的舅舅。昨天晚上,我父亲已经把你们一家人的来龙去脉讲给我听了……”
九指没有想到事情会来的这么快,他的长生和舅舅长的如此相似,他连座位都没有让,直接下了逐客令,说道:
“世子不应该来这里的,武安侯应该不知道吧,请世子回去,莫要此事闹得人尽皆知,对你我两家都不好。张家知道了,也不会高兴的。”
郑纲说道:“我知道轻重,只是,我看外甥病的那个样子,也不是完全就呆傻了,好好延请名医,或许还有的挽回,我知道治病是个无底洞,我这里有些银子。”
说完,郑纲就把他积攒的银票都拿出来了,搁在桌上,“不要推辞,是我这个当舅舅的一片心意,先治病,其他的……或许将来能盼来转机。毕竟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,胭脂长生他们还年轻,就是熬,也能把那些人先熬死。”
不容九指推让,郑纲风风火火的就走了!
其实今天郑纲来,当然不只是为了送钱治病,只是他觉得吧,两人只是第二次见面,比陌生人稍微熟一点而已,谈不了那么长远的打算,就干脆只送钱,只要九指接受了,关系就近了一步不是?将来就好说话了,人情世故,皆是如此。
年轻人办事就是利落,九指看着桌上的银票,之前他因亡妻郑姑娘死前的嘱咐,不要和武安侯府有任何来往,以免东窗事发,孩子们心里难以接受。
小姐身子丫鬟命的日子,她这辈子早就过够了。
所以,这三年来,九指一直拒绝武安侯的帮助。
但是,九指自己能够吃苦,他看到女儿胭脂也跟着吃苦,心里不好过——尤其是昨晚穿白绫袄走百病的时候,别人都有轻薄保暖的皮袄穿,唯独胭脂没有,九指都看在眼里,记在心里。
胭脂已经十五岁,是个大姑娘了,正是爱美的年龄,她平日赚的月钱打赏其实很丰厚了,但她一直过的很节省,钱都全部拿出来补贴家里的药罐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