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,何况这女人实在生得很美。那一双凤目氤氲着笑意,竟有七八分像从前秦萧笑望她的眼神。
徐复祯没有依言坐下,只是冷觑着她,道:“你就是长兴侯的外室?”
谢素屏无奈一笑,道:“妾身如浮萍草芥,得一处栖身之所而已。侯爷大义收留万不敢辞,又多亏夫人怜悯,许我这处安身之地。”
她秀目低垂,一副我见犹怜的情态。虽是笑着,已尽然道出了半生的无奈。
徐复祯胸中之气未消,可是对着这番低姿态的话,她也挑不出错来。
谢素屏曾经也是高门贵女,一朝零落成泥,抄家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七岁。
无论她是否愿意,长兴侯要收她做外室,她能拒绝么?长兴侯要她生孩子,她能拒绝么?长兴侯要把她的孩子送走,她能拒绝么?
说来说去还是怪长兴侯。
徐复祯有些后悔这趟来得冲动。她方才被邹嬷嬷的话气昏了头,只想着过来看看这位秦萧的生母。
可是见了她要说什么,要做什么?徐复祯完全没想过。
什么计划都没有,反而还先打草惊蛇了。
她心中正懊恼着,这时谢素屏又柔声笑道:“你这趟过来,夫人应该不知道吧?我想你应该也不爱喝这里的茶,就不多留你了。你放心,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。”
徐复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。这样的善解人意,难怪长兴侯会喜欢。可眼下谢素屏确实是解了她的围,她不得不下这个台阶。
徐复祯冷着脸转身走了出去。
她刚走出坊门,正准备到街上雇一辆马车,身后忽然响起细雪踏碎的声音。
徐复祯额前的碎发微微竖了起来。
身后之人冷笑道:“你挺聪明啊。”
是秦萧的声音。
徐复祯心里狂跳起来。
她身边什么人也没带,又在这远离皇城的地方,这时候不能激怒秦萧。
她没有转身,只是压住声音里的颤抖道:“世子怎么会在这里,难道是早就知道姑父养了外室?”
秦萧久久不语。
徐复祯突然后悔自己的失言。秦萧极爱面子,她说他的生母是“外室”,他一定很不高兴。
天上徐徐飘起了雪絮,有些落在她的颈窝里,被体温一激渐渐化开,寒意透过脖颈一直渗到心里去。
“都查到些什么了?”秦萧又缓缓地开口。他的声音浸在雪天里,也是冷的。
徐复祯心里没来由地恐慌起来。
他会像解决那两个调查谢娘子的人一样,把她也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吗?
她辛辛苦苦经营出来的一切,自己还没开始享受过呢。
她还没帮姑母报仇呢。
她还没等到霍巡凯旋归来的消息呢。
她低着头,“啪嗒”落下一串热泪,在雪地里洇开几朵泪花出来。
秦萧冷笑一声上前扣住她的下巴,迫使她抬头跟他对视:“祯妹妹,你在朝堂上打压我不是挺狠的么?怎么这会儿知道哭了?”
徐复祯抽噎一声想止住泪水,可是她又痛又怕,眼泪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汹涌而出。
秦萧看着她泛红的眼眶,一双琉璃珠子般清透的眼眸隔着水光望着他,恍然回到从前他们还两心相许的时候。
她受了委屈,就会这样在他面前哭。
绝不哭出声的,眼眶里半含着清泪,真成了波光粼粼的秋水眼。
他爱这端凝的姿态,因此总是故意引她哭。她那爱哭的个性,全赖他一手栽培。
可旁人却只道他是个好哥哥,无条件地包容她的任性。
他手下的钳制微微松了一点,凤目仍是沉沉望着她:“你都知道多少了?”
徐复祯抽噎着说道:“你爹背着我姑母养外室,我、我只是想过来给姑母出口气。可是、可是她的人拦住我了,我没见到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