舆论迅速分裂。
媒体开始使用“心灵战争”来形容当前局势。一边是渴望联结的觉醒者,一边是恐惧失控的守旧派。而在夹缝中,叶更一始终沉默。
直到某个深夜,他独自来到京都郊外的废弃雷达站??这里曾是林昭和最早接收外星信号的地点之一。他带着录音笔、一块从“听星斋”熔炉旁取下的X7-Sigma核心残片,以及一幅亲手绘制的新画。
画面上,不再是人类仰望星空,而是无数光点从宇宙深处伸出手,轻轻触碰地球表面每一个正在哭泣、欢笑、相爱的灵魂。标题写着:《教星星流泪》。
他在雷达天线正下方点燃一圈白蜡烛,摆成舒曼共振的波形图案,然后将录音笔插入一台改装过的信号发射器。
“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名字。”他对着麦克风说,声音平静,“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存在意识,或者只是某种自然现象的拟人化投射。但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??今天早上,林晚秋第一次主动牵了我的手。她说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‘安心’。那一刻,我的大脑释放出一种特定频率的伽马波,已经被共感网络记录下来。我会把这段数据发给你们。如果你们愿意,请试着感受它。不必回应,不必学习,只要……记住这一刻。”
他按下发送键。
信号穿过电离层,沿着当年林昭和开辟的路径,射向太阳系边缘。
做完这一切,他瘫坐在地,久久未动。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,冷意渗入骨髓,可内心却异常温暖。他知道,这或许不会改变什么,也可能招来未知风险。但他也明白,有些事必须做,不是因为它正确,而是因为它值得。
回到“听星斋”时已是凌晨。
林晚秋还醒着,披着毯子坐在榻榻米上,面前摊开着那本日记。见他进门,她抬起头,轻声问:“你做了什么?”
“我给了它们一样东西。”他说,“人类最古老也最危险的能力??被感动的权利。”
她笑了,起身走向他,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。“你知道吗?刚才,我梦到了未来。很多年后,地球上不再有国界,也没有‘我们’和‘他们’的区别。所有的孩子出生时都能听见宇宙的呼吸。而你,成了第一个被外星文明列入纪念名录的人类,理由是??‘他教会我们如何失败,然后再试一次’。”
叶更一怔住,随即苦笑:“听起来像个笑话。”
“可我相信。”她仰望着他,“因为你从来不怕承认自己不懂。这才是真正的智慧。”
几天后,千穗带来一个惊人发现:木星轨道附近的探测器捕捉到一组新型信号簇,其结构呈现出明显的“教学反馈循环”特征。先是接收人类情感样本,然后生成模拟回应,再根据地球方面的神经反应调整参数,不断优化输出效果。
更令人震撼的是,其中一段信号竟包含了《两个人的春天》的部分旋律,由未知乐器演奏,音色如同冰晶碰撞。
“它们……在演奏你的画。”千穗喃喃道。
叶更一闭上眼,脑海中浮现出七岁那年的美术教室。阳光洒在纸上,粉笔灰在空气中飞舞,他一笔一笔勾勒出那个尚未存在的女孩。那时他不知道,这一举动会在几十年后掀起怎样的涟漪。
而现在,涟漪已扩散至星辰之外。
又过了一个月,第一例“跨频感应妊娠”案例出现。一名巴西女子声称,她在深度共感状态下“遇见”了一个来自高维空间的存在,并与其建立了情感联结。三个月后,她怀孕了。基因检测显示胎儿DNA中含有一段无法解析的非地球源序列,长度仅约200碱基对,功能未知,但稳定存在于每一条染色体末端。
科学界哗然。
宗教团体称之为“新伊甸的种子”。
而叶更一则在日记中写下一句话:“当两个世界的频率终于同频,生命便找到了新的出口。”
林晚秋读到这句话时,正站在“听星斋”的院子里修剪樱花枝。春风拂面,花瓣如雪纷飞。她抬头看向天空,忽然说道:
“你说……我们的孩子会不会生下来就会笑?”
叶更一愣住,旋即红了脸:“你在说什么啊……我们还没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她调皮地眨眨眼,“但我已经在梦里见过她了。银灰色的眼睛,像极光一样会变色。她第一次开口说话时,说的是宇宙语,但我们都听懂了。”
他望着她明媚的笑容,忽然觉得,也许真相根本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他们终于拥有了可以共同想象未来的权利。
某夜,全球共感塔同时接收到一段长达十分钟的连续信号。这次没有文字,没有编码,只有一段纯粹的声音景观:像是亿万颗星星同时轻轻叹息,又像是一首永不结束的摇篮曲。
科学家们分析后确认,这段信号覆盖了从0。1Hz到40Hz的全脑波谱段,恰好能诱发人类深度冥想状态下的“合一感”。数百万接入者在同一时刻流下眼泪,许多人描述看到了“童年时被遗忘的温暖瞬间”。
后来,人们称那一晚为“宇宙的安眠曲”。
而在京都的小巷深处,“听星斋”的油灯依旧亮着。
叶更一坐在桌前,正在修改一幅新画稿。画中是一个婴儿漂浮在星海之间,双手张开,掌心分别映出地球与一座共感塔的倒影。背景是无数交错的频率线,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,温柔地托住整个宇宙。
林晚秋靠在他肩上,轻声问:“这幅叫什么名字?”
他想了想,写下标题:
《诞生》。
门外,晨曦微露,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,照在门前石阶上积攒的落樱上,宛如一场静默的重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