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顾上自己的脸,用另一只干净的手,捏着袖子将少爷的嘴唇擦拭干净,其他多余的动作半点也没。
萧烬总算缓过了神来,慢慢地呼吸着。
他眼神恍惚,半歪在沈玉衡怀里,虚弱地道:“好了,没事了……”他伸手碰了碰被子里沈玉衡的手背,安抚道:“继续吧。”
玉衡闷闷应了一声,拥好轻薄如纸的少爷,继续做冒犯主子的动作。
他的心里钝痛不止,却也只能尽快行事。
他关注着萧烬的每一个反馈,却突然发现他的主子,像是忽然变成了极小的一只。
分明他八岁跟着萧烬时,十六岁的少爷哪怕坐在轮椅之上,都如高山仰止一般,是他望不到头的伟岸。
此时的萧烬靠在他怀里,头顶却连他的胸口都只是将将挨着。
也不知是他确实长得过于高大了,还是记忆将这人的身影拉得那般长,那般远。
他动作间问了几句萧烬的感受,萧烬神色恹恹地一一回了。
只是体验,大抵是肉眼可见的没有体验。
人都病的快死了,还要被小厮侮辱,又能有什么好体验?
但也只能继续下去。
沈玉衡抖着手,从怀里拿出了被暖热的角先生,塞进被子里面。
角先生已经被沈玉衡捂得滚烫,萧烬只在刚开始皱了下眉头,之后一直表情淡淡,唯有双腿时不时弹动几下。
沈玉衡一直在回忆同僚们说的荤段子,可他怎么弄主子都没半点反应。
他问萧烬意见,萧烬认真感悟着回了几句,后面也懒得再答,一双乌黑的眼睛不知望向何方,只是急促地喘着气。
沈玉衡也闭了嘴,垂下眼眸观望萧烬的神色,汗水不停地划过他高挺的鼻尖落到被褥之上。
他心中难受,觉得主子命苦,又害怕因为自己的不得力,让萧烬真就这么给烧死了。
沈玉衡狭长的凤眸里漫起一层水光,高高大大的一人,此时竟瞧着有些弱小可怜。
萧烬感觉到了玉衡的低落,却也没什么力气安慰,只是轻轻地问道:“钟声……响了多久?”
屋外的钟声一直未歇。
皇帝驾崩,宫内会昼夜不停地响钟三万杵。
沈玉衡哑声回道:“已响了两个时辰,许是还要敲两天。”
萧烬细长的手指抽搐几下,眼睛眯起,叹道:“他死了。”
那个把他纳入宫中,又打入冷宫的人,今夜死了。
沈玉衡心中突得一痛,眼泪无声无息掉了下来,道:“是的,少爷,他死了。”
萧烬嘴角勾起,极浅地笑了声,道:“我活下来了。”
一点湿意也随着这声浅笑沾到了沈玉衡的手心里。
沈玉衡激动得连眼泪都没了,立刻伸手把脏污兜住,不让这些东西染到主子身上。
萧烬慢慢地平缓下了呼吸。
他的身子比刚才更沉了一些,耳边杂声更响,外头有个钟在敲,脑子里还有个钟一并在敲。
心却是沉寂的,安宁的。
无所畏惧的。
像是整个人落到了什么踏踏实实的地方。
不再朝不保夕,不再害怕是否能见到明日的阳光。
他活下来了。
熬过了冷宫,逃过了鸩酒,挨过了病痛。
沈玉衡望着萧烬汗如雨下的脸庞,那张美丽的脸上不再烧红,虽然没了血色,双目却亮如萤火。
沈玉衡轻轻地道:“少爷,你活下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