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住的这个,原本是两个小院子打通了。等那边收拾好了全家搬过去之后,黛玉便又叫人把原本推倒的围墙重新砌上,把原本封上的大门重又开了,还弄成了两个院子,专门租赁给上京赶考的举子。
搬迁之后,许多人来贺他们乔迁之喜。不但是从前交好的亲朋好,便是以前没什么大交情的,只要是沾一点关系的,哪怕不能进来吃席,也都千方百计送了礼物来。
对于这些人,林黛玉都仔细归置了一番,送了价值相当的回礼去。
这些都好处理,唯一让夫妻二人觉得棘手的,就是亲自上门的卢雨庵卢大人。
他原本是安王党,后来因安王坏事趁机脱离,转而投靠了宁王。
那个时候他是万万没想到,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安王竟然登基了,原本有机会鸡犬升天的他,如今却要时刻担忧自己被新帝清算。
作为曾经的同党,卢雨庵很清楚天子的为人。说好听点是性情中人,说白了就是睚眦必报。对于曾经背叛过他的人,天子绝对不会轻轻放过的。
偏偏他新投的主子宁王,被大行皇帝一句话赶出了朝堂,如今自闭在家,无论是谁登门他都不见,显然是要断尾求生了。
卢雨庵求助无门,找到徐茂行头上,属实是病急乱投医了。
他的来意徐茂行自然是猜到了,便是徐茂行猜不到,林黛玉也猜出来了。
说实话,若非这是卢三郎的爹,徐茂行根本就不会让他进自家的门。
好在对方行事颇有分寸,进来之后就和其余客人一样,先欢欢喜喜地吃了顿席。等其余客人陆陆续续告辞离去的时候,他却硬是厚着脸皮留了下来。
因着今日卢家来的是卢雨庵,卢三郎和惜春都被他留在了家里,女客这边就只剩下了湘云、迎春、探春、紫鹃、兰珍等。
姐妹几个留到最后是事先预料到的,因而林黛玉一早便吩咐了后厨,等客人走了之后再替他们姐妹另整这一桌,他们好行酒令玩。
至于堂客这边,就没有特别准备了。
但客人不走,再没有逐客的道理。徐茂行只好让阿山去后厨看看,有什么现成的下酒菜端几碟过来,再烫上一壶好酒一起送过来。
等酒菜齐备,徐茂行请卢雨安上座,却不等他先开口,便直言道:“伯父的来意小侄已然尽知,小侄有几斤几两,想来伯父也了如指掌。”
——你要求的事我没办法,你应该也清楚我没办法。所以就别说出来了,给彼此多留几分颜面。
按照常理来说,似卢雨庵这般常年身居高位的,还是长辈,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他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。
奈何卢雨庵不是一般人呀,他从一个穷学子做到左都御史的位置,靠的可不是爱面子要脸面,而是抓住一切机会钻营。
眼见自己背叛过的旧主上位,他多年的努力就要毁于一旦,向一个晚辈低头又算得了什么?
只要徐茂行说一句“能帮”,叫他跪下来磕头他也在所不惜,且并不会觉得有任何屈辱之意,日后再次发达也不会想着回来报复。
可以说他是棵墙头草,可以骂他投机取巧,可以厌恶他的立场不坚,可但凡和他熟识的,谁都不能否认他是个极坦荡的人。
只不过,他的坦荡不符合君子之风,更不符合时下的普世价值观罢了。
“贤侄。”他陪着笑脸对徐茂行举起了酒杯,“但凡我还有一点办法,也不会来为难你呀。我知道贤侄尚未入朝,无法为我美言。但您的老师郭大人可是陛下的心腹,还有您的义妹甄昭仪,无子无妊便能位列九嫔之首,想来在陛下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。”
看来还是受了流言影响。
徐茂行暗暗摇了摇头,满脸真诚地说:“恩师是个清正之人,这种替人说项之事,他是绝对不会做的。至于甄昭仪……”
说到这里,他不禁苦笑了两声,对卢雨庵道:“我也不拿伯父当外人,这里就给你说一句实话。甄昭仪之所以得封高位,并非是在天子面前得宠,而是因为她诚心追随皇后娘娘。
只要伯父仔细打听一番,就不难得知,甄昭仪之所以成了小侄的义妹,就是因为皇后看中了她的貌美贤淑,有意献给还是王爷的陛下固宠。
奈何甄昭仪出身寒微又生父早逝,只有一个眼瞎的寡母相依为命。是王妃有意替她找个依靠,这才想到了小侄。”
这一点是不怕查的。
虽说林黛玉在贾府居住时,和英莲有着师生之谊。但当初将英莲从贾家要出来的,的确是当今皇后。后来也的确是皇后先起了意,主动找到了徐家。
卢雨庵也知道,他不会编这种一戳就破的瞎话来糊弄自己。因而,每听一句心里便更凉一分。听到最后,一颗心都凉透了。
“如此说来,贤侄是真没办法?”
问出这句话的时候,卢雨庵已经死心了,只是不甘而已。
“真的没有。”徐茂行道,“但凡我能帮到伯父,便是看在三郎的面子上,又岂能袖手旁观?”
卢雨庵垂着头,默默不语。
徐茂行劝道:“陛下是个性情中人,虽然有仇必报,却也不会牵连无辜。三郎虽不成器,但两位世兄却个个都是人中龙凤,伯父很是不必过于忧虑。”
他这是在告诉卢雨庵:你自己虽然要凉了,可你两个儿子却很有出息呀。一个人凉了不要紧,最怕的就是牵连了家里人。所以为了你们卢家的未来,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。
正自思索的卢雨庵浑身一激灵,有些被冲昏的头脑猛然清醒了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