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短一长。
这一次,更多人被唤醒。市集角落,卖菜老妪突然放下秤杆,喃喃道:“我想起来了……我爹说过,那年冬天,官府说死了三百,其实是八千……”
书院之内,学子扔掉课本,提笔疾书:“永昌三年,饥民八千,掩埋乱岗……”
就连宫中太监也在清扫佛堂时,鬼使神差地用指甲在香炉底部刻下:“真言阁,未亡。”
洗魂大典的能量开始紊乱。星轨偏移,赤光崩解,最终化作一场血雨洒落皇城。百姓惊恐奔逃,却不知这场雨中每一滴水都携带着被压抑的声音,渗入土地,渗入井水,渗入新生儿的第一口呼吸。
缄默会七名黑袍人尽数吐血倒地。首领瞪大双眼,嘶吼:“不可能!人心怎会抗拒天律?!”
可答案早已写在南陵的风里。
人心本就不服遗忘。
三日后,中州暴乱四起。民众手持竹片、布条、陶片,上书各种残缺文本,齐聚皇宫门前。他们不说一句话,只是齐声哼唱一首从未存在过的歌谣,调子简单,却蕴含完整的心锁阵频率。城墙上的守军听着听着,竟有人放下弓箭,跟着哼了起来。
与此同时,沙漠石殿前聚集的旅人越来越多。有人发现,每当月圆之夜,壁画上的女子画像眼角会滑下一滴泪,落地即化作一枚铜铃。拾铃者若诚心发愿守护真言,便能在梦中听见许绾的声音:“谢谢你,还记得。”
而在南陵,哑女每日仍放一片叶子于井边。某天清晨,叶子上不再写字,而是浮现一行小小的手印??属于一个孩子的掌纹。不远处,几个孩童正围坐树下,由一名盲眼小女孩领诵:
>“桥可以塌,但良心不能塌。”
>“你们可以烧书,但烧不了我们背下来的句子。”
>“我还记得。”
阿砾站在山坡上,望着这一切,轻轻放下鼓。他知道,自己不会再敲它了。因为现在,每个人都是鼓手,每个喉咙都是喇叭,每颗跳动的心脏,都在无声呐喊。
数月后,新帝登基,废除“静口银”,撤销“正音教化”,宣布重修国史。朝臣提议追封言启为“文贞公”,却被一位年轻史官拦下:“不必封谥。真正该铭记的,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名字,而是千万人共同说出的那一句话。”
于是,史册留白一页,仅刻八字:
>**众声之所向,即道之所在**。
百年之后,南陵已成为天下学府圣地。学子入学第一课,不是读经,而是闭目静坐,聆听回音树的沙响。若有幸听见井中传来三短一长的铃声,便可获赠一枚特制玉佩,上书二字:**听见**。
传说,每逢月蚀之夜,若有人独自来到井畔,以手触水,便会看到水中倒影并非自己,而是一位白衣女子微笑伫立,手中铃铛微晃。她不开口,只用唇语说:
>“轮到你了。”
而遥远的东海渔村,仍有孩童在沙滩上捡到锈蚀的铁券碎片。家长告诫勿拾,孩子却固执地带回家,洗净晾干,挂在床头。夜深人静时,那碎片会轻轻震动,发出极轻的嗡鸣,像是一封来自过去的信,终于找到了收件人。
世界从未完美。
谎言仍在滋生,压迫偶有抬头,新的“缄默令”或许某天再度降临。
但只要还有人愿意倾听,还有人敢于诉说,还有人在梦中听见铃声,还有孩子学会第一句不该忘的话??
火种就不会灭。
正如许绾留给世间的最后一笔,静静悬于南陵密室的墙上,历经风雨而不朽:
>“师叔,你的法宝太不正经了。”
>“可正是这些不正经的东西,救了这个世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