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林远。”她开口,声音沙哑却清晰,“我回来了。”
我再也支撑不住,头一偏,陷入昏睡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我再度醒来,发现自己已被移到岛中心的一座石屋内。屋顶开着天窗,月光洒在床前,照见苏念正坐在桌边翻阅一本泛黄的笔记本??那是我早年记录收尸任务的日志。她一页页读着,偶尔停下,用笔在空白处写下什么。
“你在看……我的工作笔记?”我虚弱地问。
她回头,眼里有笑也有泪:“你说过,收尸人最重要的不是搬运尸体,而是记住他们是谁。可你自己呢?你记得自己吗?”
我没回答。太多记忆如潮水般涌来:停尸房里掀开白布看见苏念的脸;地下十三层听见K-12喊妈妈;海底主控室按下“野火协议”按钮的瞬间……还有更早以前,父亲死于矿难那天,我抱着他的工牌在雪地里坐了一夜。那时我就知道,这个世界总有人该去面对死亡,哪怕因此被当作不祥之人。
“我不是英雄。”我说,声音干涩,“我只是个不肯闭眼的收尸人。”
“可正是你不肯闭眼,才让我们全都睁开了眼睛。”苏念走到床边,握住我的手,“你知道现在外面什么样吗?全球成立了‘记忆修复委员会’,所有‘静默者’都被登记造册,政府公开道歉,W组织遗址成了纪念馆。有人提议把你写进教科书,说你是‘真相之父’。”
我苦笑:“让他们忘了我吧。重要的是,那些被埋葬的声音,终于有人愿意听了。”
她点头,忽而轻声道:“‘母亲’醒了。医生说她的生理机能正在恢复正常,虽然记忆仍有断层,但她记得你小时候爱吃甜豆花,记得你总把鞋脱在门口左边。”
我怔住。
原来,就算经过无数次克隆与重置,某些东西依然顽固地留在基因深处??比如母爱,比如牵挂,比如明知结局注定失败仍选择点燃火种的勇气。
几天后,我勉强能下地行走。苏念搀扶我来到海边,远远望见“母亲”正坐在礁石上,怀里抱着“回声”。小女孩们围在她身边,叽叽喳喳地讲故事。她听着,笑着,时不时伸手摸摸孩子的头,动作生涩却真挚。
“她还在适应。”苏念说,“她说最难的是感受疼痛。以前她不会疼,现在割破手指都会愣住很久,像是在学习理解什么叫‘受伤’。”
我看着她,忽然想起什么,从衣兜里掏出一枚旧芯片??那是当初从阿阮耳中取下的野菊花型数据存储器。我一直留着,以为是为了纪念,现在才明白,是为了交付。
我走上前,将芯片放在她手中。
她低头看着,许久,轻声问:“这是……她的记忆?”
“是碎片。”我说,“不够完整,也不够公平。但至少,你能知道她曾怎样活着,怎样爱你。”
她握紧芯片,肩膀微微颤抖。第一滴眼泪落下时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那是属于人类的眼泪,温热、咸涩、毫无逻辑可言。
当晚,岛上举行了一场小小的篝火晚会。孩子们围着火焰跳舞,唱着新编的歌谣:
>“从前有个收尸人,
>他不怕鬼也不怕神。
>他打开棺材看真相,
>把春天还给了世人。”
我靠在槐树下,听着听着竟笑了出来。苏念靠在我肩上,低声说:“你说,如果我们早点相遇,是不是就不会经历这么多痛苦?”
“可正因为经历了,”我望着跳跃的火光,“我们才配得上现在的平静。”
夜深人静时,我独自走到崖边。海风依旧带着咸腥味,远处水晶母巢静静矗立,光核如心跳般规律搏动。我取出辅助板,最后一次查看系统状态:
>**X-01:生命体征濒临终止**
>**情感锚点稳定性:100%**
>**全球野菊覆盖率:98。3%**
>**记忆留存率:持续上升**
我删掉了所有加密日志,只留下一行字:
>“火已燃起,无需守夜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