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在底下等了多久?诃摩谒要是不来放梯,岂不永远上不来?”她突然好奇。
“在那洞口等不就行了,我算好日子,准备足够的食物,就在那儿干等。”朵图想来好笑,“你不晓得,他一听到阿娜惹不见,急得团团转,甸司都摁不住,就要领着男人们冲去曹川找人。我们三个自小一块儿长大,谁丢了都担心。后来也不知哪天,甸司说了一句‘找到就立马让你们成亲,圣女该嫁了’,他老老实实再没提过。”
这老人家,在外畏权怕势,在内揽权怙势,幸好诃摩谒没什么心机城府,换成岑湜或莫偃戈,就凭他多年卖漆换物、抚恤人心积累的声望,早已坐稳甸司之位。她犹觉他年少失去双亲,不得教导,却仍生得如此善良正直,爱怜不已。
“果真就不找啦?”
“每回下山都打探,没听说莫老将军新收什么妾,久了不免失望。你上次带来阿娜惹的消息,他没第一时间说开,许是怕老甸司又拿成亲说事。”朵图憨笑着朝她歪歪脑袋,揶揄道:“又或许是喜欢你喜欢得紧,更不敢说。”
瞧纾纾微微脸红,朵图笑得更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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将绳梯挂好,朵图倾身往下一瞄,拍着心口道:“我许久没爬过,还有些慌哩。”
“这掉下去真没命罢?”纾纾踩着小碎步也低头往崖底瞟,探头探脑,像只小松鼠。
“掉得好能掉到平台上,也许捡回半条命。”
只听脚下阴阴风啸,鬼哭狼嚎似的,青天白日,没有这个邪!
她提起裙摆紧缚在腰间,抓了把土将手心汗水蹭干,活动活动肩胛骨,便道:“我先下。”
朵图点点头。
于是背身伸脚,抓牢,将梯踩实,小心翼翼站稳第一阶。抬头展颜一笑:“不过如此!”
心脏砰砰要跳出来,纾纾甚至能听见瓦罐里水波荡漾的声音。
“慢慢来。”朵图担忧地望着她。
她又壮胆晃了晃身体,绳梯哒拉撞在石头上,略略一摆,随后复渐平稳。
“我再爬几段,你稍后下。”
待朵图踩定,因重量坠力,绳梯更加稳当,经历几个时辰攀爬,两人已无惧高度,眼见麻利许多。
过半,壁上石子砂砾夹杂尘土草屑,开始往下掉,纾纾迷眼,泪水狂流。
“你停会儿。”朵图提醒。
她将眼一通乱眨,挤出异物,垂下头道:“我不往上瞧了。”
刚说完,朵图一声惊叫:“小心!”
骨碌碌滚石从头顶掉落,纾纾闻声时东西已撞到肩上,啪地又弹走。痛意袭来,震得她全身一哆嗦,右手险些松开。只听喉头闷哼,麻筋抽搐,遂拼命抓紧左手。脚趾都踩疼。
深呼吸良久,感到血液又通畅四肢,纾纾轻柔道:“无妨,没伤着。”
“好。”朵图不敢吱声,冷汗早已湿透背脊。
傍晚圆日藏到山崖那头,天际火一般地红,两人终于踩到坚实土地上。纾纾累瘫,饿劲儿都感受不到,默声不语坐倒壁边。
朵图比她清醒些,尚有余力说话,“趁时间爬过去,这儿可不好睡觉,没得滚下去。”
“嗯。”她朝她苦笑,“身体再健壮些就好了。”
“你已经很不错,没想到看着瘦弱,倒有几分本事。”
是从小跟着祖父锻炼打的好底子,再有缨缨耳濡目染,她虽文静,但并不文弱。出门两年,就靠这副身子,换成京城里别家闺阁小女,早就不知死上多少回。
“走罢。”她吃完一只饭团,起身拍拍衣裙。
子夜未到,两人进到当初纾纾和骆昀徵分别的山洞。
地上有几堆余烬,石壁上尽是刀劈剑砍的白痕。纾纾恍然回头,方才爬出那小隧道口的杂草已经削净。
他发现了!
心头宽慰,那必定也去平台看过,只是想不到能攀上去。
“在这儿睡一夜,明日早起出发。”纾纾道。
“嗯。我去找些叶子来铺。”
朵图走出山洞。
是夜,纾纾梦见莫偃戈陈兵列阵,黑压压的军队俨然威武雄狮。侧头一瞥,崖顶站着一群人与之对峙,手持木弓长棍,诃摩谒站在最前,他额心的图腾像火焰一样,孤灯浮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