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光如烟散去的那一刻,她默默收回了两秒前的那个想法。
灰石砌的祭坛之上,墨夷初手中握着一把长剑,浑身上下皆被鲜血所染。
褴褛的血色衣衫之下,似是挣脱荆棘时撕裂的翻飞血肉。
他的四肢如同被人生生折断一般,就连握剑的手,也扭曲得不似常人。
黑色的怨火还在他身上燃烧着……
离玉不由蹙紧了眉头。
旁观者轻易便能走出来的那一段过往,于他而言竟是需要亲身历过,才能从中逃脱。
慕陶下意识想要上前搀扶,却被一道灵光阻挡在了祭坛之外。
“师兄……”
“我没事。”墨夷初沉声说着,声音嘶哑得不似人言。
他释出灵力震碎了身上的怨火,反向扭曲的双腿支撑着身体,以一种近似诡异的行走方式,一步一步走下了灰石祭坛。
“幼时之事,我已尽数忆起……”
第二次开口,墨夷初的声音仍旧嘶哑,却已不似刚才那么令人毛骨悚然。
他的身上笼着一层浅绿的灵光,伴随着草木生长的轻微声响,不断地修补着他残损的肢体。
以仙家草木重塑的身躯,有着远超常人的再生之力。
若以足够多的灵力强行催其生长,纵是断去四肢,也能在短时间内再度长出。
当他走到离玉身旁时,脸色虽仍惨白,四肢已不再像刚才那般扭曲可怖。
“师叔。”墨夷初双手抱剑,向离玉躬身行了一礼,面色凝重道,“此处阵眼缺失,只凭百人血祭开启之阵,绝不足以困住满城亡魂。”
离玉闻言,不由皱眉。
这话是什么意思?
百人血祭,困不住满城亡魂,那这满城亡魂与无边怨气又是哪里来的?
就在离玉一头雾水之时,慕陶歪着脑袋问出了她心中所想。
“困不住吗?”她的眼中满是诧异,“那这满城的亡魂又是因何受困?”
“这个引灵阵,三百多年来,从未失去过它的阵眼。”墨夷初话到此处,不由眉心紧锁,回身看向了那个冰冷而又破败的祭坛。
慕陶眼中满是诧异之色:“可,可师兄不是……”
“此阵将数万亡魂拘了三百多年,却无一人能够寻见阵眼将其破除,这不是寻常妖邪可以做到的事。”墨夷初认真道,“想要做到此种地步,若非仙神之力,便只能是魔了。”
慕陶:“魔?!”
墨夷初:“嗯。”
慕陶茫然地摇了摇头:“可,可是……这里怎么可能有魔呢?!”
“这世上最深的怨,往往被人称作执念。”墨夷初说着,眼底明显多了几分掩不住的悲戚,“执念深重之人,*可凭一念成魔。”
离玉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三百年前,槐国屠城的那个夜晚,再也无处可去的秦若蘅,终究是没能挺过心底的那场海啸。
她生出了一颗魔心,带着最深的执念,化作此阵之眼,就像那些被困于此的地缚灵一样,永永远远地留在了这座囚了她半生的城池。
直到此刻,她才明白,为何自己看到的分明只是一些记忆碎片,她却总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秦若蘅心中的欢喜与苦痛。
因为秦若蘅就在这座城里,在天地之间,在每一个看不见的角落。
是遮天蔽日的怨气,是散落四野的尘埃,是满城的断壁残垣,是风、是雨,更是这三百年来,每一个误入此城之人感受到的无望与伤悲。
“如果那一夜,我能陪着她……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。”
黑鸟的声音,再一次响起。
离玉循声望去,它静静站在祭坛之上。
慕陶瞬间警惕起来,气呼呼地瞪了那只黑鸟一眼:“入城之后,反复将我们困入幻象的就是你吧?你竟然还敢出现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