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主子!」长谷见她孤身去追,身旁有没有空马,便赶忙跳着朝远处的虎壮打手势,虎壮心领神会,带着南府重骑追去。
山中的武卫营开始集体后撤,焱州城墙上的城门校尉捏着远火镜看,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。忽地,城道上马蹄声驰响,王秦岳带兵从西侧直奔而来。
士兵们看清了叫道:「将军,将军回来了!」
「快开城门,」峡风不知何时落在了城墙上,指着女墙边上的炮车道:「用这个封路,别让武卫营跑了!」
城门校尉这才如梦初醒,吆着号子,扯足了劲喊:「扬炮——!」
话音才落,城堞上铁铰绞索之声骤起,士兵虬筋暴起,十指深陷夯土,哑声喝道:「放!」
一声令下,炮梢倏然倒曳,碎石尖啸着穿过凛风,眨眼就坠入武卫营撤退阵型的后方,只听战马嘶鸣,阵型从高望去忽如蜡融,连兵带甲都坍成一片赤泥。
邓琛在这样密集的炮轰下想要拨转马头,却不料被身后的粗腿马拦住了去向。刀光闪现,碎玉携着风雪刮断了邓琛随行骑兵的脑袋。
而被她这么一耽误,弹丸就已流散坠入了武卫营的精锐队伍。一时间,骑兵阵型如沸汤泼血,战马侧颈被灼,尥着蹶子侧身倒在雪地中,后面奔上的战马撞在它身上,将其背上的骑兵甩飞出去,脱手的龙雀刀掉落斜坡,翻起几块覆着白雪的黑土。
叶帘堂纵马困着邓琛的奔逃路线,她忽地感觉有什么东西擦裹黑甲,碎石溅在手上,蔓延出细碎的疼痛。
「炮车敌我不分,你拦着我也是送死!」邓琛怒吼出声,「让开!」
他话音刚落,身旁的骑兵在他的余光中忽然晃了两下,随即跌坐下马,军靴却还套在马蹬上,被狂奔的战马拖行在地,而他身后的骑兵避闪不及,绕不开了便踏着他的身子往前。
叶帘堂咽下口中腥甜,伏低身子躯马加速,任由风雪吹打在身,没有说话,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。像是在看待宰的牛羊一般。
邓琛被她这一眼瞧得头皮发麻,身侧一僵,竟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。
而叶帘堂就在这时动了。
她踩着马镫飞扑了过去,马神斜掠间,她右手直直套进了邓琛双臂漏下的缰绳中,腿脚一用力便于鞍桥倒挂,碎玉贴着邓琛耳轮削过,只带下半片皮弁缨穗。邓琛一惊,不待缨穗落地,反肘击其腕骨,惊怒道:「你疯了?!」
三寸铁护腕不是盖的,堪堪从叶帘堂手边擦过,却还是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。
坐下战马受了惊,四蹄搅起雪雾如瘴,叶帘堂没用腰间碎玉,短刃反手划掌肉,邓琛吃痛,手腕血甩上马鬃,那鬃毛登即结成赤绦。她趁机将右手翻手,想以此逼停他的奔逃,谁知邓琛在马匹蹀躞中用伤手带扯出套索——这曾是大漠南夷的招数,几年前被张枫学去改良武卫营。
叶帘堂没算到这招,邓琛单手绞紧绳索,眼下那牛皮环扣正锁住了她的右踝。正是这时,城头第二炮恰发,石弹凿于战马前蹄雪地,激起层层雪尘浪。
阆京战马嘶鸣抬蹄,叶帘堂忽借这颠簸之势丢掉短刃,碎玉直进,在飞溅的碎雨间挑断套索,还没来得及继续动作,半空中炮石尖啸着低掠而过,正中阵前大纛,玄鸟铜徽轰然坠落于前,邓琛带着叶帘堂一同滚身落地,倾倒的纛旗布幔兜头盖下,二人翻滚其中,碎玉与龙雀相斫,炮石的火星溅上旗面,火势倏地窜起。
火舌燎过邓琛束发,将军冠被这灼灼火光映亮,布幔上裹,邓琛就势解甲,龙雀出鞘追斩而来,刀风将火浪掀得更高。
叶帘堂后退避开,忽觉头顶滚烫,她一抬眼,瞳孔皱缩,原是玄鸟青铜徽就卡在枯木间,正正悬在她二人头顶。于是她抬手将碎玉反撩,却恰将悬垂的旗索带落。燃烧的布幔如赤蛇垂落,正缠住邓琛的衣袍。
邓琛猛扯龙雀驱打火幕,头顶银冠融作白浆滴落雪地时,碎玉已穿破三重焦帛,七寸冷刃刺入的瞬间,叶帘堂手腕急旋,冷光自邓琛右肋间楔入,直透肺叶。
刹那间,邓琛喉间涌出血沫,他却仍抬起龙雀,奈何一刀失手,错将叶帘堂束发的玉冠挑开,她乌发还未及飘散,碎玉已是更加深入。
着火的旗面恰在此时彻底崩裂,火蝶纷飞间,血珠淅淅沥沥坠下,邓琛伏倒在玄鸟铜徽之下,不再动了。
叶帘堂乌发垂散在侧,青袍早被赤血覆盖,她脱离倒在雪地里,仰头看着那燃着火光的青铜玄鸟。
南府军是地面凶恶的饿狼,渴望吞噬天上神鸟。
叶帘堂双眸被它映亮,她拆掉右手白布,尝试握拳,眼底的野望变成火。
狼子野心不再是笑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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