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!
回答它的是第四道钟声。
这一次,声音更加凝聚,仿佛有形之锥,直刺苍穹。
那悬浮在宗祠上方、被无形钟声锁链禁锢的庞大怪鱼,霎时间如同被万钧重锤砸中头颅。
“昂吼!”
比之前更加凄厉痛苦的嘶吼从鱼吻中爆发。
它那覆盖着金青鳞片的庞大身躯剧烈颤抖起来,如同筛糠。
坚逾神铁的鳞甲片片倒竖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更可怕的是,那璀璨耀眼的金鳞与深邃古老的青鳞交接之处,数片脸盆大小的鳞片再也承受不住钟声蕴含的奇异伟。。。。。。
夜雨如针,斜织在回音谷的石碑之间。沈知微蜷缩于一块倾倒的残碑下避雨,肩头断笛已被她用粗布裹紧,生怕湿气侵入那早已斑驳的竹节。雷声滚滚自天边压来,仿佛远古战鼓重鸣,震得山谷微微发颤。忽然,一道闪电劈落,照亮了整片墓地??那些被忆辉藤蔓缠绕的石碑上,名字竟在雨水冲刷中愈发清晰,如同重新刻入天地法则。
她怔怔望着,忽觉胸口一热。伸手探入怀中,取出祖母留下的那本《民诉录》残卷。书页本已泛黄脆裂,此刻却自行翻动起来,停在一页空白处。墨迹自纸面浮现,逐字成行:
>“你所走之路,非一人之途。”
>“你所言之语,非一时之声。”
>“凡有记忆之地,皆为战场。”
>“凡持真话之人,皆握刀兵。”
沈知微呼吸一滞。这不是祖母的笔迹,也不是林昭的手书。它更像是一种从大地深处涌出的共鸣,借由忆辉之力,将无数未曾写下的话语汇聚成文。她抬头望向山谷尽头,只见雨幕之中,一道模糊身影缓缓走来。
那人披着破旧蓑衣,脚踏草履,手中拄一根枯枝,步履沉重却坚定。走近时,沈知微才看清他的脸??双目深陷,眉骨高耸,左颊有一道贯穿至耳根的旧伤,像是被利刃生生划开又勉强愈合。最令她心头剧震的是,那人腰间挂着一枚铜牌,上面刻着四个小字:“述真塾监”。
“你是……陈砚先生?”她脱口而出。
那人停下脚步,沉默片刻,才低声道:“我不是陈砚。我是他第七十二个学生,也是最后一个活着走出静渊的人。”他摘下蓑帽,露出满头白发,“我叫赵九章。但我曾用另一个名字活过??赵三郎,江南织造局的小吏,因举报官商勾结私贩龙袍料而被捕。”
沈知微猛地站起,声音微颤:“那你……见过忆辉初生?”
赵九章点头,目光投向远处那棵参天忆言树的方向。“我不仅见过,我还记得那天夜里,第一片叶子落地的声音。像是一声叹息,又像是一句宣誓。”他顿了顿,从怀中掏出一块焦黑的木片,“这是当年驿站学堂焚毁时,我在火堆里抢出来的门匾残角。”
沈知微接过木片,指尖轻抚其上隐约可见的“述真”二字,眼眶发热。她知道,那场大火发生在二十年前,朝廷以“聚众议政、煽动民心”为由派兵围剿主塾,七十二处分院中有四十九处遭焚毁,三百余名师生死于刀斧之下。但传说中,火势烧到讲堂中央时,火焰突然逆转,化作绿焰腾空而起,形成一条盘旋升天的藤龙,护住地窖中的竹简与种子。
“他们以为烧掉房子就能熄灭声音。”赵九章冷笑,“可声音不在墙上,不在纸上,而在人心。”
雨势渐歇,月光破云而出,洒落在谷中。忆辉藤蔓随光轻轻摇曳,叶片上的名字开始流转,仿佛在低语传递某种讯息。忽然,一片叶子脱离枝条,飘至沈知微面前,悬停不动。叶脉间浮现新字:
>“北方有城,名忘川。”
>“城中有井,名洗魂。”
>“饮其水者,尽失前事。”
>“建此井者,乃昔年静渊狱卒余党,今居高位。”
沈知微读完,心口如遭重击。她转头看向赵九章:“这地方……存在吗?”
老人闭目良久,终是睁开:“存在。就在幽州北境,靠近当年流放罪臣的‘黑脊原’。十年前,我去过一次。那里每户人家门前都摆一口青石井,井水清澈甘甜,百姓称其为‘安神泉’。可凡是喝了三年以上的,都会渐渐忘记亲人模样,甚至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。”
“那是‘忘忧散’的进阶之术!”沈知微咬牙,“他们没死心……他们在系统性地抹除记忆!”
赵九章点头:“不止如此。他们在编纂一部《新史纲要》,宣称天启年间天下太平,无灾无乱;说林昭是妖言惑众的乱党首领,已被正法;说静渊监从未存在,述真塾皆属虚构。如今已有三州学府采用此书为教材。”
沈知微浑身发冷。她终于明白为何近年来收集口述越来越难??不是无人愿说,而是越来越多人真的不记得了。记忆正在被悄然抽离,真相正被温柔地埋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