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汉子大声道:“我亲眼看见的!”
不少人怒了起来,纷纷大叫道:“好啊,原来朝廷多的是吃的!”“他故意饿着我们呢!”
有人站出来指责那汉子道:“每日分发的饭和水,哪里少了?”“是啊,我看你们不都吃的浑身是力气吗?”
“那也不够吃的!朝廷又不是没粮食,为甚不给我们?”汉子伸手指着伯喻,“就是这个胡种皇子,他管着户部,不给我们吃!”
“简直欺人太甚!”杨柯气急,上前就要去跟他们评理,伯喻按住她的肩膀,对她摇了摇头。
“各位!”他站到众人面前,掀起自己的右手手臂,露出了一道骇人的疤痕,那疤从大臂蔓延至手腕底下,犹如一条干涸的古河床横亘在他白皙的肌肤上。
众人瞪住他的疤痕,皆倒吸一口冷气,惊呆在原地。
只听伯喻低沉的嗓音徐徐传来:“此乃在下十七岁治水时所留,与诸位一样,我也是被大夏的土地鞭笞过的人。”
人群的愤怒逐渐融化,低叹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。
“唉,要不是宣王殿下主持修建江堰,咱们滁州当年也不会风光一时。”
“那又如何?现在还不是流落他乡了?
“天灾也怪不了他头上呀!没殿下的话,咱们都不知道要去哪儿呢!”
“那个张三,就想多拿点粮食存着卖钱!”
一旁的衙役大声道:“你们闹够了没有?还领不领饭吃了?”一声落下,众人又纷纷回到队伍里。
伯喻对另一个衙役问道:“每日的水源是否有结余?”
衙役拱手道:“回禀殿下,有倒是有一些,若是每人半升,但也只够十分之一的了。”
伯喻沉吟不语,良久后,侧首道:“自明日起,尚未换取水源者,持每日木筹,于酉时至西廊登记,按照人数配比换取弹性水额。”顿了顿后,继续道,“这几日先暂时这样办,等我回府召见户部大臣商议后,再定下新规。”
“是!”
一旁的妇人垂着头,歉意道:“多谢殿下海涵,多谢殿下海涵!”
伯喻抬手浅拒:“不必,之前的规定尚未齐全,并未考虑到妇孺的情况,是我们疏忽了。”
那妇人苦笑道:“还望殿下不要将方才的事听进心里去,咱们老百姓有您在,实在是福气。”
杨柯没好气道:“适才还说不懂百姓疾苦,现在又成福气了?”
妇人无奈笑道:“民女无心之言,莫要挂心,莫要挂心。”
二人也不赘言,见事情已然安置好,便上马继续前行。
杨柯回想起适才的波折,不禁抱怨道:“这些难民实在可恶,三言两语就被挑起了民愤,你对他们的好,全都忘光了。”
“他们处在水深火热之中,连基本的衣食都无力保障,自然容易听人挑唆。”伯喻微微侧首,摸了她一把脸颊,宠溺道:“对我来说,只要阿柯记得我的好就足够了。”
杨柯心里一暖,想起他手上的疤痕,又是一酸,抚上伯喻的手臂,喃喃道:“从前便听公孙大人说起过,你这些年给渭河沿岸的州县修了不少江堰,竟然落下了……”她望着伯喻的侧颜,“伯喻,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?现在都好些了吗?平日里需不需要什么膏药,我可以找我爹要,他那儿什么新奇玩意儿都有。”
伯喻垂眸看向她,忍俊不禁道:“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,伤口早已愈合,不必担心。若你实在想关心我,”他贴着杨柯的耳畔低声道,“不妨拜托伯父将女儿送来宣王府,即便是绝症也可痊愈。”
杨柯脸颊飞红,掐了他一把:“你就知道逗我!”
伯喻朗然大笑,座下的随风抖了抖鬃毛,似乎也被这甜蜜感染,仰头长啸起来。
杨柯继续问道:“适才听他们说,户部每日只给四合米两升水,可是义仓里的粮食不是足够养活他们吗?”
伯喻缓缓道:“第一碗解渴,第二碗救命,第三碗生贪,只给两碗,既能满足他们的生存之需,又能压住心中的贪念、惰念。他们是流民没错,但朝廷的救济只能保证一时,解救不了他们一生。”
杨柯摇头感叹道:“治国安民,说起来简简单单的四个字,做起来竟然如此之难,幸好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女官,若用我这个脑袋去治国,大夏不得乱成什么样。”
伯喻笑道:“良匠无弃材,寻尺各有施。阿柯头脑机灵,尤擅诗词,自然也有你的价值所在。”
“在哪儿呢?”杨柯望着远方的楚天咕哝着,她忽然俯下身子凑到随风耳朵边上,“随风,你说,我要如何为大夏做贡献?”
随风抖了抖鬃毛,“摇头是什么意思?”杨柯说着把头歪到随风眼睛边上,随风又喷了口热气,口水喷溅而出,她被吓得一个激灵,“说不出来就说不出来呀,朝我吐口水是做甚!”
伯喻宠溺地看着她,眼里满是笑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