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都看向了她。
她面朝顾辉妈,说:“阿姨,你别着急,只要你咬死不离婚,这婚没那么容易离掉,在其中一方不同意离婚的情况下,夫妻得分居两年,才能证明感情破裂。你凑凑钱,看能不能把顾辉送去城里,让他去劝他阿爸,先说两个妹妹想爸爸了,再告诉他,没血缘关系的孩子到底比不上亲生的,以后给他养老送终的还得是自己的亲生孩子,说说好话哄哄他,保证以后会给他养老,看能不能把他哄回来。”
许思睿听得张口结舌,觉得这处理方式也太窝囊了,男方都出轨了,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离婚不就好了?反正是他出轨在先,说不定还能拿多点财产,干嘛还跟一个人渣耗着,低声下气求他回心转意?
两个老人听完却连连点头,对顾辉说:“辉啊,你班长说得不错,是该好好劝劝你爸。”好像刚刚义愤填膺痛斥儿子白眼狼的不是自己。
祝婴宁见他们听进去了,也不再多嘴,说了句“我也只是提个建议,具体还得你们家里人自己商量”就告辞出去了,顺带把许思睿也拽了出去。
来到外面,他忍不住表达自己的不赞成:“你干嘛把人往火坑里推。”
“啊?把谁往火坑里推?”
“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,这次把他劝回来了,以后他肯定还是管不住自己的下|半|身。难道原谅了他一次,还要原谅他千千万万次吗?出轨就不该被原谅。”
祝婴宁听完后先是怔了一下,随即轻笑起来:“哦……你是这么想的。”
她觉得许思睿在婚恋观上的洁癖还怪可爱的,独自向前走了一段路,才轻声说:“如果他们家有钱,我就不会那样建议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,这和钱不钱的有什么关系?”
祝婴宁回过头来看着他:“顾辉家全靠父母的工资生活,少了任何一个,对他们来说都是毁灭性打击,顾辉可能初中毕业就得早早出社会帮忙挣钱了,两个妹妹也许连接受完义务教育的机会都没有。不念书的话,他们能干什么呢?和父母一样去大城市当工人,去搬砖头?大夏天顶着40°的高温吊在高楼大厦的窗户外?他们只能一直重复父母辈的生活,永远逃不出贫穷的怪圈。”
“还有顾辉妈,她要么独自一人抚养大三个孩子,把自己的身体累垮,要么只能带着孩子改嫁。但以她的条件,大概也只能嫁给二婚带娃的男人,两家一合并,小孩的数量翻倍,等待她的依然是无穷无尽的贫穷和辛苦。”
“只有送孩子读书是他们家唯一的出路,而读书需要钱,需要有人挣钱。”
许思睿愣了愣。他没想得这么深,也没想到她会想得这么深。
“可是……离婚后男方也得给赡养费吧?而且顾辉他爸是过错方,分财产没优势。靠着这些钱,他们三兄妹还不能把书念完吗?”他说。
“我们这儿的人哪有什么财产可分呀?”她笑着摇了摇头,“而且,多的是离婚不给抚养费的父母。我们村里就有一个例子,也是男方看上了城里女人,隐瞒婚史和城里女人跑了,你猜他一年只给家里寄多少抚养费?”
“……一千?”他斟酌着往低了猜。
“六块。”
“靠。”这也太离谱了。
许思睿下意识想问为什么不打官司,可仔细一想,打官司要钱,要精力,要时间,忙于过日子的小老百姓哪来的这些东西和人渣耗?他没想到贫穷的家庭竟然连离婚的权力都没有,心里颇为唏嘘,想再说点什么,嘴巴还没张开,余光就瞥见了一片朝他们扑来的阴影。
他以为是塑料袋之类的东西,正要悠然避开,就听哗啦一声巨响——
身上一凉,视野一黑,有人兜头朝他泼了一盆脏水。
有足足五秒的时间,许思睿整个人都是定格的,大脑一片空白,闭着眼睛张着嘴巴,任由水液自他颊侧哗哗向下流淌。五秒过后,水液渐息,他才缓慢抬起手,捏开挡在眼前的东西,定睛一看,发现那是一片烂菜叶子。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偏头去看右边的祝婴宁,她湿得比他还夸张,缩着脖子僵在原地,肩膀上顶着一块胡萝卜,表情空白,眼皮因为水流冲刷迟迟无法睁开。
哪个操蛋的傻叉泼的……?
他盯着手里的菜叶,盯着盯着就咬牙切齿笑出了声,将菜叶撕得粉碎,随手朝空中一扬,大步流星朝水泼来的方向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