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被打火机点燃的时候,远远的,听见米格尔被抱去睡觉的声音,屋子里的声音减弱了,直到关上灯,院子变得静默。一点火光闪烁在手里。
女人的嘴里叼着烟,而男人的手拿着打火机替她点燃。
然后她终于开始一点点诉说,就着烟,一点点将那些过去的事情讲述,像讲述一个极近又遥远的故事。
讲述自己早已备好的棺材,早已备好的祭坛,与没有准备的照片。她的眼泪滴落了,声音也呜咽起来,她说,“……我找不到你的照片……所以我画了很多画。”
“……我好怕,我好怕画像不能让你回来……好怕只有相片才可以……我画的每一幅我都不满意……”
“我觉得画都不像你。我好怕有一天……我会忘记你的样子。”
“……我会忘记你。”
她一遍遍重复,泪水无尽的滴落。
琴酒曾经在米格尔拿出来的画上,所凝视的那一个小小的泪点、一个个小小的斑驳的痕迹,如今,终于流淌在他自己的眼前。
他看着爱人的面孔模糊在吐息间的烟雾里,泪水也一点点斑驳。他的眼角滑落一道透明的痕迹。
他尝到自己苦涩的泪水的味道。
太苦了。像是受了很多苦的样子。我曾经抱在怀里的爱人,那个在舞台上花一样绽放的爱人,那个连苦咖啡都喝不了的爱人,会因为几天没有见面而寂寞的爱人。
他的喉咙痛苦的滞涩起来。
即使在现在重逢的幸福里,痛苦也像河流淹没过两人的身影。
烟熄灭了,院子彻底黑暗下来。
他们安静的相拥,安静的流泪。
房间里的祭坛上,蜡烛早已熄灭了。
男人的手抚摸过枯萎的万寿菊,抚摸过褶皱的丝带与信纸,抚摸过一张张素描画像。
□□M92F,JILOISES,白色万宝路,黑七星,金酒,领带,唱片,子弹,礼帽,手套……这就是她曾经拥有的,所有关于我的东西了。
这就是她曾经拥有的,
所有的“我”了。
就像那张在莫斯科的雪原上一遍一遍被播放的唱片……就像那些被保存起来的宣传海报……就像那只有着显眼弹坑的打火机……那些目光曾一遍遍停留的白色花朵……每一个独自听见唱片里最后的那首歌时,滞涩的心。
原来我们彼此奔赴。不论生死,不论结局,不论事实如何。
原来我们彼此思念。不论留下的、只有一些微不可及的东西。
原来我们彼此珍重。
不论哪怕没有,对方的一张相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