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必溜须拍马,你可真的听懂了?”
“呃……略懂,略懂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真不知当初本官是哪根筋搭错了才选你当门生……”一阵微不可闻地长叹后,那人又道,“……罢了,不过你还是照样盯着那姓林的,有什么动向,及时来商议。”
“是是是,下官知道了!”
三人听得脸煞白,蹲在雨渠里腿都软了,但又莫名涌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感。三人对视一眼,眼底都坚定了起来,只觉着自己已然成了那话本子里背负巨大秘密、英勇无畏的义士。
孟博远微微向前点了点下巴,林维明与程书钧也一脸严肃地点点头,他们便屏住呼吸,匍匐在雨渠里往外爬。
幸好三人逃学经验极其丰富熟练,一路都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,一路心提到嗓子眼,生怕被发现,终于手脚并用从刘家的雨渠里爬了出来,赶忙溜到对面的姚家杂货铺。
孟博远不忘姚如意曾对他有一饼之恩,尤其他还当过姚家的伙计,如今得知了这样的内幕与那些贪官污吏的阴谋诡计,便一心想给姚如意报信,他铆足了劲,闷头闷脑往前冲,看也没看,掀开厚厚的门帘刚进去便嚷嚷开了。
“姚小娘子!不好了!出大事了!”
话音未落,他便猛然僵在原地。
而后跟上的程书钧和林维明也跑得飞快,一时没刹住脚,一个接一个重重地撞在了孟博远的后背上。
林维明撞得鼻子疼,刚要骂孟博远好端端停在这儿做什么,一抬头,冷汗都出来了。
两把未出鞘的长刀交叉横在了孟博远胸前,把他牢牢格挡在门边,不许他再近一步。
两名身强体壮、头戴万字头巾,身穿红锦夹袄皂纱褙子的捕快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们三人。
“大胆!府尹大人在此,尔等休得喧哗!”
第32章果丹皮以后他还来!
日暖溶溶,瓦霜消融,水气凝聚在檐边,偶尔发出嘀嗒一声。
与姚家一墙之隔的林家后院,前廊南隅向阳处摆了蒲团小案,移了只红泥小炉,煨了一壶粗茶。
淡淡的茶香盈于室中。
王雍四十余岁,他今日没有穿官袍,套了一身不起眼的青布袍子,一双青口布鞋。
他有一张方中带阔的脸膛,额头饱满,被日头晒透了似的颧骨上总带着两坨暗红,脸上皱纹深且直,略一笑便满脸褶子。
这副打扮再配上这张脸,看起来活像个常年在黄土地里犁田的老农,而不是执掌京畿要地的三品大员。
“你怎知我今儿要来?”
他抬眼看向对面身着东宫属官旧式常服的林闻安,正有些感怀,又见他正拿了个竹笊篱过滤碎茶渣子,给自己倒了杯光闻着便知道煮过了头已有些发苦的浓茶,不由无语,指头点点桌面,“你就拿这茶招待昔年老友?”
林闻安眼皮不抬,将茶盏递到他面前:“家中微寒,仅有碎末,爱喝不喝。”
“我知道了,你这是有气。”王雍哼了声,继续拿手指点点他,但还是捏着杯子喝了一口,咽了一嘴苦涩味儿不说,他还呸出俩茶沫子来:“呸,你这比我家的茶都难喝。”
林闻安抿住嘴角,这茶显然是如意平日里用来卤鸡子儿的,往常她会用纱布包着这些碎渣在卤汤里滚一滚便捞起来,所以卤出来的鸡子儿有茶香却无茶苦。
但这茶若是用来泡茶,不仅稀碎,泡久了苦不回甘,多泡几次还没味儿了。
王雍好不容易把舌头牙膛上黏的茶碎沫子拾掇干净了,瞥见小案上还有一碟子山楂卷,想来是预备用来佐茶的。他便想着这茶难喝,山楂卷总难吃不到哪儿去吧?于是拿帕子拭了拭手,随手捻起一个来,预备与林闻安边吃边说。
他早年出身微寒,不仅当过流民、要过饭,还有数年都卖字为生,是穷苦过来的。
他若是在外还会端着些架子,但在林闻安面前便没有这般讲究。毕竟当年他科考时困顿得每日只能凉水就粗面馍馍,差点饿昏在考棚;换下来的衣裳总是补丁叠补丁,穿的里衣正好在臀上破了洞,他媳妇还明晃晃给他缝两块花布,花哨颜色透出外衣被人笑话好久;还有头一回入大内参加殿试时,太紧张了尿急,进宫里的茅房解手,内侍端给他一盘枣,他虽奇怪为何要在茅房吃枣但不想浪费,不仅把枣兜着走了,后来还真给吃了。
这些糗事林闻安都是一清二楚的。所以在他面前,王雍倒是不在意什么礼仪风度。
今儿他一出宫换了件衣裳便直奔林闻安这儿,午膳都没吃,现在喝了他两杯苦茶,更饿得慌。
“我今儿虽是微服而来,但其实是带了官家的旨意来的。”王雍说着,顺手将那山楂卷搁进了嘴里,本想继续往下说的,结果下嘴竟然没有咬动!
他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,山楂卷也在他口中进退维谷,他瞪着眼,这山楂卷怎会如此硬?
山楂糕不都应当软糯香甜的吗?
只好用力再嚼了几下,谢天谢地,这东西终于软了些,再嚼,他嚼嚼嚼。
老半天,他好不容易咬下来一块,还没高兴,得,又黏牙上了。
王雍想不动声色用舌顶下来,但努力往后牙槽够,又死活够不着。他一口气憋住,看向了坐在对面,正目视着他,一脸无辜地等着他往下说的林闻安,愈发气不打一处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