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于母亲的很多记忆,早就已经模糊,但总会记得幼时淘气,喜欢到处乱窜,母亲见了,总蹙着秀眉,无奈叮嘱,“阿瞒,别乱跑,到阿娘这儿来。”
他不懂为何不能乱跑。
母亲会告诉他,宫里有很多眼睛看不见的危险。
他似懂非懂。
后来母亲突然失踪,他才知道大明宫是一个会吃人的地方。
他站在案桌前,看着上面的牌位。
“阿娘,我来了。”
“我今年又长一岁,但您一定还是像从前一样年轻美丽。”
青年郎君俊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,对着牌位闲话家常,“我今年过得挺好,妻儿无恙,在潞州有一群好兄弟,在长安也不缺朋友。这几年父亲虽然挺不容易,但您也知道,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,如今这点小波折,于他而言都是小菜一碟。”
相王李旦,是则天女皇和高宗李治的第四子。
身为两个皇帝的皇子,他的人生注定不平凡。当年李治驾崩,李显登基,后来李显被废,李旦就当了皇帝。
所谓皇帝,不过是女皇的傀儡。
经过几年之后,相王让位给母亲则天女皇,自己成了皇嗣。
则天女皇年老时,要重立皇太子,当时群臣属意要立皇嗣李旦,但李旦坚决推辞,才有后来则天女皇将在房中的庐陵王李显接回长安,立为皇太子的事情。
很多事情一言难尽。
李隆基长大后也逐渐明白,虽然他的想法与父亲不一样,但父亲的选择,也有他的立场和道理。
一炷香将燃尽,李隆基再度对着牌位笑了笑,说道:“您放心,很快我就能回到那个会吃人的地方。我回去之日,便是您能受万人祭拜之时。”
李隆基离开相思亭,去海棠树下与父亲李旦站在一起看着前方的花草。
父子二人的见面,显得十分克制。
从前在大明宫时,李旦很关心几个儿子的功课,读书写字甚至学习器乐,都是他亲自操心的。
后来出宫,李隆基也设府了,少年郎一旦飞出樊笼,便像是脱缰的野马似的,管也管不住。
李旦心疼他自小拘在宫里不得自由,出宫了之后像野马就像野马吧,少年郎君,便该鲜衣怒马,意气风发,干脆放手,也很少管李隆基的事情。
导致出宫后,父子之间虽然感情尚在,但李旦越来越不了解李隆基,终日不见人,只知道李隆基在忙,却又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。
李旦看着眼前的李隆基,眉眼带着些许无奈,徐声说道:“近日又在忙什么呢?”
李隆基低头整了整袖子,模样十分坦然,“没忙什么,就是认识了一些朋友,跟朋友们一起喝酒去了。”
儿大儿世界。
李旦很看得开,不喜也不怒,又说道:“听说你最近常去公主府。”
“嗯,去陪太平姑姑说话。”
李旦沉默了片刻,没有再说话的意思。
他和太平公主从小感情就亲密,他是了解这个嫡亲妹妹的。
当年逼宫长生殿,让母亲禅位迁至上阳宫,他虽然也是参与者,但主要策划的是太平和五王。
如今韦氏当权,早就磨刀霍霍,想要将太平和他拿下。
坐以待毙不是太平的风格。
李隆基去公主府,不光是陪太平说话那么简单。
想到这些事,李旦一个头两个大,有些心累,干脆撂挑子不干,懒得过问。
李隆基见父亲不语,干脆说道:“我这几日不在长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