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知道,这一钟若响,必将引发前所未有的情感潮汐。无数被遗忘的悲伤将涌上意识表层,许多人会崩溃,会发疯,甚至会自杀。但也唯有如此,人类才能完成最后的净化??不是被机器清洗,而是自愿面对自己的全部。
他盘膝坐下,开始冥想。
回忆如河,奔涌而来。他任由自己沉入其中:童年的饥饿,妹妹的病逝,母亲的离去,福利院里的冷漠与温暖,昆仑祭坛上的风,敦煌井底的铃,福利院孩子的笑脸,记忆柱前的低语……每一帧记忆都带着温度与重量,堆积成一座内在的钟楼。
七日后,他睁眼。
伸手握住钟槌??那是一根由陨铁与胡杨木复合而成的短杖,不知何人早已备好。
他举起槌,却没有立刻落下。
而是低声说:“如果你们还听得见,请告诉我,是否愿意听见这一切?”
风停了,沙静了,天地陷入绝对的沉默。
然后,第一声回应来自身后。
一个人影从沙丘后走出,是苏晚。她的眼眶泛红,却坚定地点头。
接着是陈知寒,风尘仆仆,脸上带着久违的疲惫与笑意。
再然后,是一个孩子,一个老人,一对夫妻,一群陌生人……他们从四面八方走来,沉默地围成一圈,面向巨钟,面向阿禾。
没有人说话。
但他们的眼神在说:**我们准备好了。**
阿禾深吸一口气,挥槌击钟。
没有声音。
至少,耳朵听不见。
但在所有人的心底,一道低沉悠远的鸣响轰然炸开,宛如宇宙初开的第一缕震荡。它不伤耳膜,却撼动灵魂。刹那间,全球数亿人同时停下动作,捂住胸口,泪流满面。
巴黎的艺术家居住区,一位画家突然撕毁了抽象画作,转而描绘童年故乡的田野;
东京的心理诊所,数十名患者自发聚集在大厅,彼此拥抱,哭泣,诉说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的秘密;
亚马逊雨林深处,土著部落长老仰望天空,用古老语言吟唱一首失传百年的安魂曲;
国际空间站内,宇航员透过舷窗凝视地球,喃喃道:“原来……它一直在哭。”
这一钟,不是终结,也不是重启。
它是承认??承认我们曾逃避的痛,承认我们曾压抑的爱,承认我们不过是会受伤、会迷路、会犯错的凡人,却依然选择相拥而行。
三个月后,阿禾再次回到昆仑。
樱花树苗已长至齐腰高,春风拂过,花瓣纷飞如雪。莲台上,两支笛子依旧静静躺着。手机再也没有震动。
他知道,风不会再来了。
因为风,已经住在每个人心里。
某日清晨,一个小女孩来到祭坛遗址,背着书包,手里拿着一支自制的竹笛。她坐在莲台边,笨拙地吹起一首不成调的曲子。风吹散了音符,却又将它们带回,缠绕在枝头,萦绕在山间。
阿禾站在远处看着,嘴角微扬。
他转身离去,脚步轻缓,身影渐渐融入晨雾。
这一次,他没有回头。
他知道,灯已燃起,不必再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