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日后,各地陆续上报异状:
西域梦沙瓶自动开启,释放出百年前战死者未说完的遗言;
东瀛琴师的弦断了一根,断口处渗出血珠,落地即化为一朵小花;
北方边城的老兵在梦中听见战友呼唤,次日自发组织祭奠仪式,市长含泪参加并宣布设立“记忆纪念日”;
就连皇宫深处,那位一向冷漠的皇帝也在深夜独自翻开祖宗档案,读到曾祖父因政变杀害亲弟一节时,掩面痛哭。
一场无声的觉醒,正在蔓延。
然而,黑暗也从未真正退场。
一个月后,南方某国爆发“净忆运动”。一群自称“新光会”的信徒散布谣言,称近年频现异象,乃是“旧忆污染所致”,主张销毁一切记载负面历史的文献,强制全民服用改良版“净忆散”,以迎接“纯粹光明的新纪元”。
他们打着“纯阳”的旗号,实则扭曲其义,将“照亮黑暗”篡改为“消灭阴影”。短短半月,三座城市的历史馆被焚毁,数千卷民间口述史化为灰烬。更有甚者,他们闯入忆园分支机构,抢走一批未激活的忆核,试图用邪法炼制成“忘种”,植入孩童脑中,使其天生丧失悲伤能力。
消息传至忆园,群情激愤。
林晚生怒极反笑:“他们竟敢盗用她的名字!‘纯阳’是包容,是承担,是明知痛仍选择记得!而不是用虚假的平静掩盖伤口!”
陈十八冷笑:“看来有些人,宁愿活在谎言里,也不愿面对真相。”
灰袍人拄杖而立,目光深远:“这不是第一次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。每当光明降临,总有人误以为黑暗该被抹除,而非理解与转化。”
就在此时,女孩缓缓走出忆之树荫。
她已不再是初来时的懵懂模样,眼神清明如镜,举手投足间竟有几分小满当年的神韵。
“我要去南方。”她说。
众人震惊。林晚生急忙劝阻:“你还太小!对方已有邪术士助阵,甚至可能掌握了残余的忘川钟之力!”
“我不小。”女孩平静道,“我只是形态尚幼。但我的心,承载着九万次告别、十万场哭泣、百万句‘我记得你’。这样的重量,足以支撑我去完成她的遗志。”
陆知沉默良久,最终点头:“那就带上心灯的火种,和那枚新生的铃铛。”
出发那日,全园相送。女孩背上一个小布包,里面装着一本空白的《零类录》副本,一支由忆木削成的笔,还有一盏微型心灯??那是从忆之树根部提取的最后一缕光魂所铸。
她没有骑马,也没有乘舟,而是步行南下。沿途百姓不知其身份,只觉这孩子走过之处,枯枝萌芽,聋者复闻儿时歌谣,哑者突然开口背诵童年诗句。
三个月后,她抵达“新光会”总部所在的圣光城。
城门高耸,白石筑就,墙上刻满标语:“无忆即无忧,无忧即大乐。”“昨日已死,明日纯阳。”守卫身穿白衣,面戴银面具,手持净化杖,见人便问:“你是否自愿放弃悲伤记忆?”
女孩站在城门前,取出铃铛,轻轻一摇。
没有声音。
但所有守卫同时抱头惨叫,面具碎裂。他们的眼中浮现出被自己遗忘的母亲临终画面、初恋情人诀别的眼神、战场上同伴dying的呐喊……那些曾被药剂强行压制的情感如洪水决堤,冲垮了理智的堤坝。
城内骚动四起。
女孩缓步进城,所经之处,墙壁上的标语逐一褪色,取而代之的是模糊却真实的影像:饥荒年代母亲省下口粮给孩子;灾民相互扶持逃难;士兵抱着牺牲战友遗体痛哭……这些都不是官方记载的内容,而是普通人记忆中最朴素的真实。
第七日,她在广场中央点燃忆火,挂起铃铛,盘膝而坐,开始吟诵《唤忆经》。
起初无人响应。
直到第九夜,一个老人踉跄走来,盯着火焰看了许久,忽然跪地嚎啕:“我想起来了……我妻子不是病死的,她是被你们抓走的!因为她说出了真相!”
这一声哭喊,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千万人的心锁。
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,围聚火堆。有人讲述亲人失踪的夜晚,有人展示藏在家谱夹层里的血书,有人拿出多年不敢播放的录音带,放出逝者最后的声音。
“新光会”高层震怒,派出三大祭司迎战。他们各自掌握一种“伪忆术”:
一人能制造完美幸福幻境,让人沉溺于虚构的家庭团圆;
一人可篡改他人记忆,使证人否认亲眼所见之罪行;
第三人最为可怕,名为“净忆主祭”,竟是当年参与冻尸塔实验的一名幸存学者,掌握着“群体遗忘波”的核心技术。
三人联手施法,天空顿时乌云密布,一道巨大的精神屏障笼罩全城,试图切断女孩与民众之间的共忆连接。
大战爆发。
这不是肉体的对抗,而是记忆与虚妄的交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