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看到这个神秘的东方人的身影已经在地毯尽头越来越小时,他脚下一个发力,急急忙忙喊了起来。
“哎!你去哪?我还有话想和你聊聊!……”
不知为什么,教堂内竟有不少人的举动与这位少年如出一辙。
红木长条椅上的朝拜者站起身来;诗班席的孩子们跳下台阶,甚至是,好几位在教堂做工的神职人员,也从旋梯上快步而下。
还有一些角落,滞留在阴影中的事物还没有从之前的场景里完整地“切出”,与周边的景象显得不是那么谐和的………………
在学生艺术节庆功宴上推杯换盏的施特尼凯校长、赫胥黎教授;一手荡涤酒杯、一手持报揣摩背后商机的马克经理;在《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》公演晚宴上喝着闷酒的维亚德林爵士。。。。。。
还有,还有。
这些黯淡不清的剪影,都从河流中张望着站了起来。
“呼呼。。。。。。”
冷风在吹,那股甜腻而腐朽的怪异气息,再次充斥了整个世界。
走出去的范宁,竟站到了一片干涸龟裂的湖床上,身后宏伟的莱比锡大教堂已经不见了,再迈出几步,脚下开始发出细微的,如同枯骨摩擦的??声。
这里好像曾是默特劳恩湖,水光潋滟的所在,他有种辨认的直觉,但如今,湖底裸露开裂,在“午之月”暗绿光线的照耀下,这些土壤如同拥有生命般,随着不可感知的气流变换着黏腻的颜色。
范宁一步步行走着。
身后有人同在跟随行走,极其晦暗,极其模糊,只能称之为影子。
也许是刚才从教堂走出来的,十几余道,几十余道。
“夜行漫记”的声音仍在流淌,在中段趋于喧闹的变形的舞曲过后,这个乐章展现出了对称的“12321”镜像结构且进入了后半段。
低音提琴拨弦的声音回归沉稳,略带钝感的号角声,“舒缓的进行曲”节奏型重新浮现。
竖琴拨奏出一串清澈的乐句。
干涸的湖床上涌来了一些极浅极浅的浪花,带着水腥气和青草的味道,粼粼波光荡漾起来,色彩中的暖调子比例也有所增加,仿佛倒映着真正的、金红色的夕阳。
范宁一步步行走着,走在湖床,眺望高处。
那里应是曾经的湖岸,又有点像曾经“X坐标”前方的悬崖,女孩子们的剪影镶着金边,有人在低头用松香擦拭着琴弓,有人盘腿拆零食袋,还有一人坐在折叠凳上,膝上摊开着速写本,炭笔在纸面摩擦,似乎勾勒着远方多洛
麦茨山脉在暮色中渐次模糊的,陡峭而雄浑的轮廓。
范宁没有沉湎于那些似真非假的幻象,他只是朝那个方向挥了挥手。
一种安放,一种确认;万一不是拾起,即便不是拾起。
行路的姿态没有改变。
脚下开始时不时踩入浅水的低洼地带,发出嗤嗤响声。
那远方湖畔或悬崖边的三道剪影消失了。
三簇“星光”,却在那剪影彻底消散之处,悄然凝结上浮。
“星光”并非单一的颜色,而是糅合了夕照的暖金、湖水的深碧、远山的青黛,以及均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的淡淡灰黑。
它们轻盈地飘起,如同被风吹起的蒲公英种子,无声地落入范宁腰间“守夜人之灯”的破败灯腔之内,至此,其中闪烁的尘埃更多了温暖一丝。
怀抱吉他的范宁静静微笑,“夜行漫记”的音乐流淌着,进入了更为舒展的镜像后置段落,弦乐奏出绵长而富有歌唱性的旋律,带着宽有一切的温柔。
与之同行的影子又多了那么几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