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别提,他大部分的时间,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,令人琢磨不透他内心的想法,偶尔情绪外露,都是因为家中那位夫人。
思及此,他朝着门房飞快地使了个眼色,然后用嘴型说了一句,“大人回来了,还不快去通知夫人。”
季衡玉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,却没有出声制止,俨然是默认了这个行为。
昨日争吵的时候,他一时情绪上头,有些口不择言,说了些难听的话。
其实话刚说出口没多久,季衡玉就有些后悔。
但他又拉不下脸来去找裴安夏道歉,只能像个鸵鸟似的,把头埋进沙堆里,以为只要逃避,就可以不用面对现实。
今日下午,府上派人过来传信的时间不太凑巧。
那会儿他正忙着应付上峰,根本没有听清楚负责传话的小厮说了什么,便不耐烦地摆摆手,将人挥退。
等到好不容易空闲下来,季衡玉便忍不住猜测起裴安夏命人前来传话的目的。
他一方面觉得,裴安夏突然放软姿态,只不过是迫于形势,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出他的手掌心,才不得已选择妥协。
另一方面,又控制不住内心隐密的期待,万一裴安夏说的话全是真的呢?如果她是发自内心,想要和他好好地过日子,那他是不是还可以再试着相信她一次?
季衡玉心情着实是相当矛盾。
明明不久之前,他已经打定了主意,不再轻易相信裴安夏,结果她不过是随便给点甜头,他就如此迫不及待地上钩。
季衡玉从来没有那么痛恨过自己,每次但凡遇到与裴安夏有关的事情,他就会变得毫无底线,完全不像平常的自己。
他内心正面临着天人交战的挣扎,忽然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,“郎君怎的到了家门口,却迟迟不下车,难道是刻意等着我过来迎你吗?”
裴安夏这话说得俏皮,让季衡玉感到有些诧异。
他原以为在经历昨日那场争吵过后,裴安夏不说彻底恼了他,但态度至少会变得冷淡许多,毕竟任谁都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。
然而,季衡玉万万没想到,她竟会表现得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。
他盯着裴安夏的脸看了半晌,才掀开帘子走下马车。
如今已经入冬,京城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雪,碧萝担心裴安夏会着凉,尽职尽责地站在她身后为她打伞。
季衡玉见状,动作极其自然地从碧萝手中接过那把油纸伞,薄薄的伞面将两人笼罩住。
他握着伞柄的手很稳,指骨修长有力,雪花飘飘洒洒落在伞面上,逐渐积了一层白。
整个路程,季衡玉都保持着沉默,裴安夏也没有主动开口,打破这份宁静。
直到走进室内,裴安夏伸手替他脱下外衣时,才发现他的肩头早已洇湿了一片。
指尖触及濡湿的那处时,她不禁微微蜷起手指,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,季衡玉这人还真是,嘴有多硬,心肠就有多软。
就在裴安夏暗自感叹的时候,碧萝上前朝着两人行了个礼,“大人、夫人可是现在要用膳?奴婢这便让厨房将晚膳送过来。”
季衡玉闻言,忍不住深深皱起了眉头,看向碧萝的目光里,甚至带着显而易见的责备:“你是怎么伺候夫人的?这都什么时辰了,怎的还没用晚膳?”
碧萝嘴唇歙动,正欲开口回答,裴安夏却抢先一步说道:“这不怪她们,是我自个儿贪睡,这才耽搁了晚膳的时辰,没想到你正好这个时间回来,还能一起用膳。”
季衡玉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,随即想到裴安夏向来有睡午觉的习惯,遂打消了心头的疑虑。
菜肴陆续端上来,有芙蓉鸡片、桂花鸭肉、蟹黄汤包和几道爽口的素菜。
考虑到季衡玉口味清淡,厨房今日做的菜色并没有过多的调味,尽量凸显出食材本身的滋味。
裴安夏看着桌上荤素搭配的菜色,却提不起胃口,恹恹地吃了几口菜,便搁下了筷子。
季衡玉见她食欲不佳,用公筷夹了个汤包放在她面前的碟子,语气虽然仍旧有些僵硬,但已经没有最初那般硬邦邦的感觉,“多吃点儿,你身子太虚弱了。”
裴安夏虽然没有多少胃口,但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,只好勉强自己咽下碟子里的汤包。
感觉到食物已经顶到喉咙,裴安夏忍不住把碗盘往外一推,半是无奈半是哀求地说道:“我真的吃不下了,你慢慢吃吧。”
季衡玉听出她话中浓浓的抗拒之意,没再为难她,而是专注地吃起了饭。
他进食的速度并不算慢,但举止却十分优雅,裴安夏双手托腮,看着他灵活地使用手中的筷子,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:“我从之前就想问了,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用筷子的?我记得你还是狐狸的时候,都是把脑袋埋进碗里,用舌头直接卷起食物的。”
听到她的问题,季衡玉执筷的手顿在半空中,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他实在是想不明白,裴安夏为何总能装作没事人一样,提起过去不愉快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