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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;nbsp;nbsp;nbsp;卯正一刻时，他已经穿过山庄第二层长院游廊。前五日第一库的帐册核完了，温时卓就被分到了新房。简牧云早早往新库来，准备替温时卓先翻晒今日需查账册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新库房在二层最偏僻处，小院内很安静，只隐约传来房内人的咳嗽声。他在熹微的晨光里，轻轻叩了叩铜铺首，等待轮值库吏来开门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三声后须臾，库门缓缓而启。简牧云垂眸敛目，将牌子递过去，熟练道：“管事晨安，我来替自家公子抱册，还请行个方……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啪嗒”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简牧云心脏倏忽一跳，就瞥见粗陶碗滚到自己脚下，里头的药已经全洒了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垂着眸，忽然不敢抬眼见人，只蹲身下去帮忙捡，可才刚刚捏到碗沿，就被库吏一把攥住了手腕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这房库吏声音嘲哳，沙哑难堪听清，像被磨烂又虫蛀的旧宣纸，简牧云茫茫然抬首，对上一张皮肉扭曲、被癞疤盘踞大半边的脸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两人才刚四目相对，库吏浑浊的眼里便淌下了泪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云……”他哽咽间，愈发含混道，“你是小、小云少爷，对不对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简牧云瞳孔骤缩，一时竟忘记了要否认，他在惊愕里，被骤然一把扯入房摔上门，又被攥紧了肩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你不记、不记得我，”库吏流着泪，在昏暗里艰声道，“可我看着你出生，少爷，我随在老爷身边近十年，我怎么会认不出你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简牧云无措地滑动着喉结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想问库吏的名字是什么，想问他为什么在这里，还想问那场火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脸上的伤，是烈火灼烧所致么？

nbsp;nbsp;nbsp;nbsp;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问。他双目含水、眼稍赤红，已分不清是哭泣还是亲吻所致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临到他快要晕厥前，季邈才终于善心大发，稍稍将唇分离开来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司珹立刻急促地呼吸。他在狼狈里，听见季邈也微微喘着气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脚踝伤着了还要蹬。”季邈说，“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你、你放开，”司珹立刻挣扎，胸膛剧烈起伏间沙哑道，“你放——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季邈又吻了上来，托着足踝的手依旧很稳当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司珹气急了，去咬他的舌，却连闭齿的力度都是软绵绵的。季邈受了这一下，呼吸反倒更重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又将司珹吻到连砸胸口的力气都没有，方才勉强分开。在口涎轻微的牵扯间，季邈闭了闭眼，嘱咐说：“不许再激动，放松点深呼吸，慢慢平复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将司珹的脚放到地上，细致地感受了一番。脚踝确实肿了，可幸好骨接得及时，皮肉养上小半月，应该就无大碍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司珹蜷在他怀里，整个人都被包裹住。季邈拍着他的背顺气，瞧司珹红透的眼、湿漉漉的睫毛，喑哑地问：“好些了没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司珹转头瞪他一眼，似乎又要急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着急我可就又亲了，”季邈喉结滑动，问，“先生怎能哭得如此可怜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季邈，”司珹闭了闭目，潮哑道，“你好意思叫我先生。今日你唤我一声先生，便是这样对待心腹谋士的吗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只有对折玉，”季邈轻声说，“我对其他心腹不这样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司珹道：“你这个——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司珹迎着对方危险的目光，在这瞬间学会了审时夺度。他眼睛往旁处瞟，瞧了圈周遭，后知后觉地问：“楼大人呢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已经被戚川接回去了。”季邈起身，说，“此地不宜久留，我们也得尽快回府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司珹默不作声地以掌撑地，也要跟着爬起来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可他身子倏忽一轻，下意识环臂，惊觉自己竟被季邈打横抱了起来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季邈！”司珹惊疑道，“你今夜没完了是不是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你想什么呢，”季邈大步流星般往马边去，“折玉伤着脚踝，难不成还想自己走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司珹咬字虚弱：“我可以当跛子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季邈微微一笑：“你想想就得了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少年人个高腿长，先将司珹抱到马上，再自己跨坐上去。司珹依旧被圈在他怀中，山道间夜风泛凉，吹拂过两人发间眉梢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季邈有意制造出一点动静，司珹却压根儿不搭理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司珹脑袋一点一点，季邈倾身侧首去看时，才发现他虚虚阖着眼，在过度困倦中睡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