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维言哭哭啼啼,任由小倌们给他套了件花里胡哨的外衫,再给他梳发妆脸。
瞧着任人摆布,可那胭脂刚抹上脸,立即就被泪水冲出两道沟壑来。
小倌们只得不断取来胭脂给他补,然后又眼睁睁瞧着他哭花妆容。
几个回合下来,补胭脂的黄衣小倌不乐意了。
他将胭脂盒子往妆台上一扣,叉腰就叫骂起来:“叫你上妆又不是叫你上台,哭哭哭,哭什么哭!待会儿狐仙娘娘还以为我来买。春,你卖春呢!”
乌维言被他的污言秽语骂得哭声稍弱,下一刻又爆发出更凄凉的哀嚎:“你懂什么,我要有后娘了,后娘啊——”
他哭得嘎嘎声:“都说亲娘打儿像拍灰,后娘打儿用铁锤!”
“你见过军中的铁锤吗!若你见过,怕是也会叫我赶紧哭,毕竟我这条命已经没几日能哭的了,呜呜……”
越清音与乌维言打小就是菜刀菜板不分家,一听见自家义兄的哭腔,顿时被带得眼眶发热。
二哥……好走!
乌维言继续声泪俱下:“可怜我还有个妹妹,她那小身板,只怕会死得比我更早些……”
越清音瞬间共情:“……”不要啊呜呜呜!
共情乌维言的还不止她一人。
外头有个小倌被他戳中陈旧心伤,感伤地扯出手绢,抹抹泪:“都别怪他,我最清楚了,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,有多么不容易……”
那小倌约莫学过唱曲儿,话音曲折婉转,将他年幼时添了后娘、有了后娘就有后爹、还有数不清的折辱欺负一一道来。
可怜可凄的遭遇搭上如泣如诉的语调,令在场所有人都泪盈于睫,心肠寸断。
当他说到后娘狠心地将他卖来做小倌,他跪在望月坊门前抱着后娘的腿苦苦哀求、痛哭流涕的那一幕,隔间外的恸哭声已经连成了片。
这时,对外头情况一无所知的慕相玄恰好伸手过来,指尖轻触,就这样摸到了越清音满脸的泪。
慕相玄惶恐得猛然缩回手,仿佛连他的存在都是一种冒犯。
她是不是不满意这桩赐婚,是不是不愿嫁他……
然而还未等他多想,少女已经扑到他的身侧,像抱着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他的胳膊,呜声哭了起来。
“原来以后我要当牛做马了……说不定要洗衣做饭劈柴喂马,还要一个人拿着扫帚打扫军营里的两万八千亩地……”
“什么?”
慕相玄被她抱得神思恍惚,喃喃道:“可我们军营里都是草坪,并不需要扫地啊……”
越清音满脑子都是小倌以身为例的悲惨过往,还有他那句“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”,一时间,也不知道是遭遇后娘更凄惨,还是被亲爹抛弃更可怜。
听着外头的嚎天喊地,今夜灌下的酒液越发酝酿得苦涩,苦得她也伤心泪流不尽。
“待成婚之后……我就不是我爹的心头肉了,我得学会低声下气地讨生活,要起早贪黑伺候一大家子……”
“我辛辛苦苦,做的是脏工累活,可穿的是破衣烂衫,吃的是剩菜馊饭……”
慕相玄瞳孔颤抖,听她泣不成声。
“我还要学会谄媚讨好人,不然稍有不妥,就会被扒光衣服拿藤条抽打……还会被关进马棚里和马一起睡!”
越清音说到最后嚎啕不止:“然后用不着两个月,就会被厌弃被嫌碍眼,要一根绳子绑着我,打折我的腿,把我卖进青楼里接客……”
慕相玄感觉天都要塌了。
“不会!我绝对不会!”他失声喊了起来。
越清音被他忽然拔高的声音震得一抖,止住了哭声。
“那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!”慕相玄只恨不能把心肝剖出来给她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