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靖柳当晚就将全府上下都叫到正厅。
丫鬟仆从齐站两排,王进安面南而坐,他左手边便是张靖柳,张靖柳下方分别是主母温氏和娘子张莹。张靖柳的儿子张承耀年仅两岁,虽未在列,但王进安的字里行间已经将张承耀的性命放上案板。
毕竟这正厅中央铺着白布隐隐发臭的是王进安唯一的儿子。
宋听雨立于张莹身后,她能感受到张莹灼灼的目光正瞄向她——知道宋听雨与王佑宝有交集的只有张莹了。
也只能怪宋听雨还是少了几分谨慎,竟然张家人抓住把柄。
好在王进安满心满眼全是怒火,就算张莹将宋听雨与王佑宝的瓜葛摆上桌,王进安未免会信——他执着要一份真相,那便已经不是一个被推出来挡灾的丫鬟能解决的。
他王进安失了儿子,贱民怎配偿命?!
温氏浑身颤抖,忍不住哭哭啼啼,不出一会就因晕厥被抬回房。
那具尸身的味道确实大,宋听雨就算从未抬头看过,也能知道那副残样——无非是被池塘水泡肿了。
但这世间确实不讲道理。
王佑宝手下的人命不算少,可没有一件事闹上三法司,更没有人敢找上王家讨个说法。
思及此,宋听雨突然想起沐春秋在讲当今世道时就说过,“贱民比不过良民的地位,因为‘贱’之一字,由贝和戔组成,价值微小,所以来去无声。无人在乎其生,无人在乎其亡。”
王佑宝一事必定僵持不了多久,张家一定要给王家一个说法。
一个贱民不够,那就用一群贱民的性命换清白——王进安没有证据,张靖柳只要给了说法,再闹下去便是两个氏族之间的事。
王氏近年已然衰微,加上王进安失去膝下唯一的血脉,就算有个当郡主的老太君也无法东山再起。但他张氏可不一样,张靖柳未至不惑,官拜三品,姻亲虽算不上高官之族,但有个入宫的娘娘能在官家耳边吹风。
耳边风可比那远边的姑母好使得多。
大雨夹杂着雷光劈亮一方天地,张靖柳已然忍耐几许,而王进安仍是咄咄逼人——他想以牙还牙,三句话不离“张承耀”三字半分。
“金福!”张靖柳拍案起身,唤站在正厅前方的管家进屋。
“官人。”金福俯身问候,身后早已领来十来个丫鬟小厮——他们有的在家塾当值,有的在荷花池附近当值。
“既然王相公想让张家给个交代,那下官便用从家塾到荷花池当值的所有贱民向王郎君请罪。”
张靖柳的一番话掷地有声,齐刷刷地迫使金福身后的一众贱民跪地求情。
或哭喊或反抗,皆在张靖柳端起茶盏的那刻陷入寂静。
雨,坠地更快了。
一颗颗连成片肆意冲刷庭院内积攒飞溅的血渍,留下一柄染血的银剑,成了张家给王家的交代。
就像当初张莹将宋听雨救下,那晚,张府的管家就换了人——张莹说,多亏她将见过福姐中途回来的人除干净了。
除干净了,王家再想找张家麻烦就得掂量自己头上的乌纱帽。
宋听雨跟着张莹回到碧莹院。
她知道王佑宝的这件事是她莽撞了,非但没能伤及张靖柳半分,还使得。。。。。。
“跪下!”张莹屏退众人单独留下宋听雨时,她就做好了夙夜长跪的准备。
张莹盯着宋听雨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,反而冷笑几声,而后凑近宋听雨的耳畔,“你说,两面三刀的人,我还留的吗?”
几乎是含着蛇信子般出口的话语,宋听雨咬牙俯首,心中的不甘化为冷汗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