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或许是因为——好死不如赖活着。”
“如果是我,一定不会这般活着,行尸走肉的活着,和死了有什么区别。”
多可笑啊,云涟说这话时不过是垂髫小儿,一个黄毛丫头,可她的神态又是那么认真,她卷而翘的宛如蝶翼般的双睫随着她喟息轻轻振动,双目不知是望远还是在沉思。
可陆千雪竟也无比认真地思考起她的话来。
他说。
“也许。”也许。
陆千雪的双亲皆是出自武林名门,对他自小寄托了所有的期盼,从不许他有一点出错,陆千雪不记得自己是几岁时拿剑了。所有人都说他是天生的剑客,做剑客,做刀客,使双棍,使双枪,有什么区别。后来还是做一个剑客,因为他学剑最有天赋陆千雪握剑时食指擦过剑鞘,那是冰冷的、没有任何生机的死物,感受到的那一刻他觉得异常熟悉,可也只是熟悉,这并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,也不能让他拥有什么其他的力量,有的人执剑像是对待世间上最虔诚的事物,仿佛是在面对另一个自己。但对陆千雪来说,剑只是剑,仅此而已。在他的眼里,那只是一件器物。
茫然地、冷淡地、平淡地用剑。
也这般对待近乎所有人。
他的心像一座空原,有风不停地呼啸,而他竟浑然不知,到底是习惯了还是没有发现。
不得而知。
陆千雪第一次遇见云涟时,她很狼狈,衣发散乱,脸上甚至还带着血迹,一看便是从一场逃杀中逃窜。可她的眼却像一颗被沥洗干净的石头,她那时望着陆千雪,望着那个才十六岁的少年,说。
“我要活下来。”
不是说要替父母报仇雪恨,也不是要将仇人碎尸万段,而是说,她说,她要活下来。
她的眼睛带着一种倔,一种狠,此时所有看过这双眼睛的人都会吓一跳。
陆千雪没有问你为何要拜我为师,他说好,少年白衣烈烈,而神态泠然,可他牵着他的手,他带她回了九清山。
初至九清山那会,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,警惕地观察着身边的一切。
陆千雪不是温柔的人,也做不到柔声细语,大多数时候,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,云涟说,她要习武,他说好,云涟说,师尊像一座孤山,他不语,摇头,问她今日所习的剑法有何晦涩,云涟说,师尊会罚我吗。
会罚她吗。
他的心如死水,毫无波澜。
为什么凭什么要罚她呢,因为他是她的师尊她的师父吗,云涟将他规整的发弄乱,将他的唇染上朱砂,用那双孩童特有的清而亮的眼睛看着他。
她说。
“师尊,你要罚我吗。“
他很慢很慢地动了动下眼睫。
少年望着盯着她期翼的双眼,在她失望的眼神中摇了摇头。
事实上,连云涟也不明白那时她为何会失望,在很久以后,她才明白,若是陆千雪那时罚了她,她便会很快明白她这师尊对她的纵容是有度的,从而不会再对他多出它念,向来是没有希望便没有绝望的,向来是不怀有希望便不会失望的。可陆千雪他没有做出任何处罚她的举动,那天他依旧教她吟诵诗篇,在第二日为她绾好双鬟。
云涟就偏着头叹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