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外有山,人外有人。
周鹤是在考上逢春实中后,才真真切切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。他在镇上学校读书时名列前茅的成绩,在实中根本入不了眼,一次期中考试,就把他甩在近百名之外。
隔着电话听筒,周父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,说他没用,只会给当爹的丢脸。
“我要你这个儿子有什么用?!”
周鹤抿紧嘴唇屏住呼吸,握着听筒的手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。
他早该习惯的,不是吗?
他出身单亲家庭,周父从来都不爱他,只会一味强硬地要求他考第一名,然后把他的第一名当作炫耀的资本,攒足所谓的颜面。可如今,他连好成绩都没有了,只剩挨骂的份儿。
周父的叫骂仍在继续,嗓门洪亮。周鹤心中无奈却又感到庆幸,庆幸学校的这部公用电话位处偏僻,四下无人,他的难堪不至于落得更加难堪。
终于,彼端传来“啪”的一声,电话挂断了,谩骂结束了。
周鹤如释重负,略显疲惫地倚靠着电话亭。
“诶,你别去打扰他啊。”
耳畔蓦地响起一道女声。周鹤微愣,这才发现电话亭外还有一人一猫。此刻,猫咪抬起前肢把玩着他的鞋带,女生则拿着已然吃完的猫条,冲他讪讪笑着,“那什么,我在喂流浪猫呢,没打扰到你吧?”
周鹤缓缓摇头,一颗心却忐忑不安。
她都听到了吧,那些不堪入耳的谩骂。
“那就好。”女生轻吁一口气,看了眼他脚边的猫咪,又看看他,用食指和中指做了个走动的手势,“那我走了?”
周鹤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征求他的同意,却还是点点头。
女生转身走了,然而很快,她停下脚步,转过头冲他笑道:“同学,你超棒的,再接再厉,不要气馁哦。”
周鹤不安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击中,随即炸开一束烟花。
这次偶遇之后,他总是忍不住在人群中寻觅她的身影,可学校人多,他并非每次都能如愿,仅有的几次,他看见她要么在投喂流浪猫,要么在跟朋友嬉笑打闹。
她是如此善良,如此快乐,像是无忧无虑的天使。
他也想跟她交朋友,却无论如何都鼓不起勇气跟她搭讪,为此,他几度懊恼得睡不着。
老天爷大抵是眷顾他的,所以赐给他一个大好机会。
高一下学期文理科分班,他已经很努力地学习了,却还是因为差那么几分,没能分去理科重点班。起初他还闷闷不乐,却在看见她走进教室的一瞬间,心中愁云散尽,落下一片光亮。
原来她跟他分在同一个班。
“春卷,坐这儿!”前排有个短发女生冲她招了招手。
然而有个高个子男生更快地占据了短发女生旁边的位置,两人又吵又闹。她对此似是习以为常,弯眼笑了笑,眸光流转间,她跟周鹤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。
周鹤呼吸一滞,匆匆低下头去。
她走过来,问他旁边的位置有没有人坐。他梗着脖子摇了摇头,下一秒,她在他旁边落座,自我介绍道:“你好,我叫春曼,春天的春,曼妙的曼。”
原来她叫春曼,不叫春卷。
周鹤抿了抿唇,声音尽量保持平静:“你好,我叫周鹤,黄鹤楼的鹤。”
“我记得你。”春曼倏尔展颜一笑,“那个超棒的同学。”
刹那间,周围嘈杂的声音尽数远去,他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怦怦、怦怦。
他和她自此成了同桌,也成了朋友。
他还结识了她的朋友,何梦琪,钟永毅。
在与她的日渐相处中,周鹤感觉自己的心变得不平静了,她笑时,他的心跟着雀跃,她无意间靠近时,他的心跳乱糟糟的,仿佛要挣扎着跳出来,好让她看看有多炽热。
喜欢她,是一件像呼吸那般自然的事。
可是,一如当初他不敢主动走近她,这份喜欢,他同样不敢宣之于口。
没关系,他自我安慰道,能跟她一起同桌,已然是莫大的幸福了,他不能太过贪婪,奢望得到更多。
真的……没关系。
当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叫做徐见遥的少年时,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知足淡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