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电显示“祖父”。
他的手指轻微蜷缩了一下,在铃响第二声时,便接起了电话,语气平和恭敬:
“晚上好。”
对面的声音开门见山:
“听说你把人关在了门外。”
他对祖父知晓他的一举一动并不意外,语气不卑不亢,手上却无意识地抠着衣缝:
“您要威胁我,大可不必用这种毁我父亲名誉的方式。他是您的亲生儿子,爆出他有私生女这件事,不管对他死后的清誉,还是对公司、对您的名誉,都不算光彩。这不是一步好棋。”
“不错,你还知道维护公司利益。”傅儒许轻哼一声,不知是赞赏还是暗讽,“别耍小孩子脾气,赶紧给她安排住下。现在外界暂时还不知道她的身份,我打算在下个月十七号举办一场社交宴会,作为她的成人礼,你准备一下,到时候把时间腾出来,不许缺席。”
“……”他垂下轻薄眼皮,冷冷地、无声地轻笑了一下,语气温和,说话内容却不客气,“我不会去。下个月十七号我要去J国出差,做产品原料的调研,一周之后才能回来。私生女的社交宴会您想办就办吧,毕竟您才是傅家家主,不是么?”
“……”对面呼吸粗重了一瞬,似乎想骂什么,但没骂出口。
“我去忙了,晚安,祝您好梦。”
傅行舟“好脾气”道。
傅儒许“啪”地一声挂了。
屋内一时陷入极致的静寂。
静到只有复古挂钟滴答走针的细微动静。
别墅里的佣人们都睡下了。
他站起身,想下楼给自己倒杯牛奶,却在经过走廊时,瞥见一楼欧式门廊一角露出的发丝。
门廊的灯常亮着,那缕头发因此被照得清清楚楚,混着雨水和污泥,如黑色的水草,潮湿,柔软——毫无生气。
傅行舟怔愣片刻,脚下一转,踩着拖鞋一步步迈下旋转阶梯,向着大门走去。
门扉敞开的一瞬,原本被温暖别墅隔绝的滂沱雨声灌入耳朵,混杂草木腥气的湿意被寒风卷着,如巨蟒般迎面扑来。
门内门外,是两个世界。
他仿佛走出城堡的领主,垂眸看着自己受难的子民——
门廊的避风处,果然蜷缩着个什么东西。
辜苏紧紧地团着身体,护住腹部仅存的一点温度,像只虾米一样缩在门廊立柱后面,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,明明不远处就有个避风拐角,她却像是没看见一样,可怜兮兮地挤在这根立柱后头。
……真不知道该说她苦肉计演得敬业,还是单纯的就是傻。
傅行舟立在门后,静静地看着这个实际上还没成年的、他血缘上的“妹妹”,撑着门框的手指紧了紧,刚要迈步出去,垂首看到已经漫过门廊的积水,眉头微皱。
脚尖挪动,他正打算转身,眼角余光瞥见蜷缩着泡在水里的女孩,好像是听到了动静,吃力地睁开了眼睛。
他离去的脚步就此顿住,看似解释,实则欲盖弥彰道:
“我去叫人把你搬进来。”
女孩在他出声后,才迟钝地捕捉到他的声音一般,将脸转向他。
他接下来的话,就此被堵在了喉咙里。
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小鹿眼,本该是无辜清纯的眼睛,可那双眼里却没有一点高光,视线也没有在他说话时和他对上,而是直挺挺地看向前方。
没有焦距。
一股怪异感自心头掠过,他迟疑着改口:
“你看不见?”
女孩听到他的声音,试探着站了起来,无措地立在原地:
“嗯……请问你是这里的佣人吗?”
他沉默片刻,没有承认,也没有否认,而是转移了话题:
“你可以在客厅睡一晚,等明天早上雨一停就必须离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