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已近黄昏,再加上阴雨绵绵,光线无比昏暗,无人在意那一枪的落点。
沈悯弓着身子喘粗气,倒下那一刻,辜苏本想去扶他,但却来不及了,几个男人扑了过来,跑得最快的,已经只有一步之遥。
“——站住。”
摔倒在地的沈悯声音发颤,半身滚满尘土,侧过身子,枪口朝上,对着那男人的腰腹。
如此近的距离,甚至不需要瞄准就能开枪。
不死也是重伤。
他的身子已经蜷成虾米,双指也抖得不行,但眼中却似乎燃着永远烧不尽的野火。
那是最后一点生命的火光,在他身体里燃烧,透过双眸,能够窥见它烧得有多暴烈。
那是浓缩了二十年的生命力,是他此生除了活着之外,唯一一件豁出命去做的事情。
但在场众人都清楚,沈悯的枪内只剩下一颗子弹。
有一个人牵制他,其他人的行动更加肆无忌惮。
男人在看穿了他纸糊的气势后,试图扑上来跟他抢枪,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,子弹击穿男人小腹,鲜血溅在他脸上,所有人都知道——大势已去。
他没有子弹了。
紧接着一记枪响过后,沈悯禁不住惨叫一声——他的小腿被子弹击穿了,整个人如同漏水的破布袋一般,鲜血汩汩涌出,仿佛无穷无尽。
“啊啊——!辜苏——!跑!”
沈悯眼中迸出血丝,忍着剧痛,甩头对躲在后面的辜苏嘶吼。
拿到枪的几人,已经开始快步向他靠近。
萨拉已经被吓傻了,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刚反应过来,往辜苏的方向走了半步,就有人将枪对准了她,被扑上来的男友一把拽走。
她奋力挣扎,不断骂人,可不经意一瞥,透过破败窗户与外头微暗天光,看到平原尽头好似有车辆行来。
她激动地拽了一把男友,在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辜苏和沈悯身上时,示意他去看窗外。
男友怔愣,眼中露出恐惧之色,本要向前的脚步踌躇了。
他本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,早就想要退缩,而黄昏降临之前的这一点还算明亮的日光,足以让他看得清楚明白。
——荒原之上,呼啸而来的黑白警车车队。
他停下了向辜苏逼近的脚步,而没有看到窗外景色的辜苏,身后就是用以逃脱的大门。
她手里紧握着刚才拿来割绳索的小刀不肯离去,血液逆流,心脏和大脑一起突突直跳,在一片嘈杂声中竟听到自己激烈鼓荡的心音。
她在紧张地思索救出沈悯的可能。
她死了没关系,还可以去下个世界。
沈悯……虽然沈悯命不久矣,但她依旧想让他活得久一点。
久一点,再久一点。
他从出生就被困在华美的笼子里,造就了他畸形的性格,可那不是他的错。
他并非洁白无瑕,亦非所谓完美受害者。
但主要的错不在他。
他原本,不该是这个样子,这种性格的。
他柔软的内核……她已经看得足够清楚。
绑匪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,他们踩踏过沈悯的躯体,故意在他受伤的小腿上碾压,他在喘着粗气忍住惨叫的同时,用痛得变调的声音对辜苏喊:
“滚出去!滚啊!”
情急之下,甚至劈了音。
滚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