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得不过一个喷嚏,就能将她吞噬其中。
绝影在她身旁坐下,温热宽厚的肚子紧紧支撑住她脱力的后背。
而它那双温顺的大眼睛里蓄满水光,沉默而忧伤地望着她。这目光太过熟悉,程荀骤然想起,当初陷落沼泽地的那匹黑马。
她能感知到,怀中的生命、背后的生命,都像是紧握手中的流沙,她越是用力,生机就越是争先恐后地从指缝间偷偷溜走。
一瞬间,天地倒转,程荀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孱弱无力的童年。
此时与彼时,何其相似。
她谁也救不了。
第112章不信命
北风仍在呼啸,苍茫天地间,程荀抱着晏决明,渺小得仿若两个黑点。
月亮渐渐西沉。云翳聚散,清光明灭,夜黑沉如墨。
胸前仿若被一块巨石牢牢压住,连呼吸都变得艰难。程荀仰靠在绝影身上,眼神涣散,嘴唇翕张,大口大口喘着气。
她不明白,明明没有伤处,可为何胸口的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烈。
她更不明白,明明已经走到了这一步,为何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难道她做错了什么吗?为何老天要苛待至此?
她所求的,不过是活下去罢了。
风渐起,卷着地上松软的雪,冰凉的雪粒落到程荀鼻尖。
她不喜欢雪天。
儿时,雪天意味着所剩无几的食物、冰冷单薄的被褥、湿滑难行的山路。
后来,雪天意味着冻疮开裂的手、结了冰碴的抹布、动辄下跪的受罚。
有快乐欣喜的时候吗?或许有吧。只是实在太苦了,那些细枝末节的喜悦,如今想来都像是碎掉的玻璃渣。
她在一个雪夜失去了父亲。
可偏偏又是那个雪夜,她遇到了程六出。
而今日,天上又降下大雪。那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是某种命运轮转的残忍暗示,告诉她,你终究逃不过、躲不开。
周围实在太静,程荀心中无端涌起恐惧,她不禁搂紧了怀里的晏决明,垂首躲进他宽厚的肩窝中。
他们离得那般近,刺鼻的血腥味中,程荀听见了他迟缓而有力的心跳声。泪水顺着脸颊流进他的脖颈,他突然微弱地挣扎两下。
程荀愣在原地,而耳边传来了气若游丝的声音。
“……荀……阿荀……”
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,慌乱地看向他。怀中人依旧闭着双眼,眉头却紧蹙,长睫颤动,嘴里不断传来微弱的呻|吟。
程荀无措地搂着他的肩膀,一双手在他脸上仓惶摩挲,她无措地回应:“我在,我在……”
高热中,晏决明迷迷糊糊睁开眼。他呆呆望着她,目光却好似透过她,不知看向了何处。
她抵在他耳边,哽咽道:“我来找你了,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?”
晏决明却仿佛置若罔闻,只颤颤巍巍抬起一只手,布满薄茧与伤疤的手指堪堪抓住她的肩头。
“冷、好冷……”
程荀侧耳贴在他唇边,才听清他说了什么,慌忙拉紧他的斗篷,又要脱下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到他身上。
可晏决明脱力的手却死死拽着她,用力得指节都发白,止住了她的动作。
程荀不解其意,却见他微微合上眼皮,嘴里不断呢喃重复着:“……冷……阿荀怕、怕冷……”
一边说着,他另一只手不断在自己斗篷系带上拉扯,试图解开绳结。他的手早已被冻得青紫僵硬,结了冰的坚硬绳结在其上不断剐蹭,几乎要磨出血痕,他却熟视无睹,只一心执拗地想要将斗篷解下。
程荀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,泪水夺眶而出。
即便高热到意识不甚清明,他也记得,她从小就怕冷。
他只是怕她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