树冠浓密,奚燃又偏爱些花红柳绿之色,今日身着翠绿衣裳,躲在其中并不扎眼。
奚漻只看了一眼,却直接转身唤人。
几名侍卫小跑着行至跟前,低声询问。
奚漻泠声开口,说:“他在树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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慢慢长大,奚燃已不再像幼年那样,对兄长满腔热情、毫无保留了。
奚漻对他态度始终淡淡,无论他怎样示好,都换不回些许亲近。最初对突然出现的“兄弟”的热情,早在一日日的冷待中消耗殆尽。
奚燃又像不知有这号人在时那样,整日跑去演武场,对着库中十八般武器翻腾玩耍。
他甚而对其有些厌恶。
奚漻每每讲话,皆是同一个表情、同一种语气,嘴角的弧度都未变过。即使天大的事,也不能教他皱皱眉。他极擅贵族间的周旋,来往关系处理得极好,京中人无不对他交口称赞。
可奚燃一见他,就觉得那张假面晦气。
奚漻常居文圣家学书堂,两人鲜少碰面,偶有街上相遇,奚漻尚顾及礼节向他点头示意,他却只是面无表情,眼神也不给一个地路过。
本是同枝连气的兄弟,却连陌生人也不如。
可或许因着血脉缘分,兰桂异芳,奚漻善文,奚燃则善武。
奚燃武学天赋极高,对着从父亲书房中偷翻出来的内功秘籍,竟自学成才,真的练出气劲来。
库中武器,他样样精通。
大约源于年幼结缘,奚燃独爱刀,库中有把玄铁锻成的纯黑雁翎刀,他极为钟爱,终日随身携带。
但镇国公不知缘何,并不为此欢喜。
按说他为武将,于疆场厮战,生生将自家爵位杀晋一等,嫡子天资出众,有望继承衣钵,他合该大喜。
但他却十分避讳。
奚燃被严令禁止习武,更不许从军。
府中不请武师,父亲仍是硬逼他跟着夫子学论语、做文章。
他志不在此,自是十分厌烦。
奚燃自小便性情张扬,不喜受拘束,四处作恶,三岁就试图取代亲父在府中称霸。
长大了,则更加可恶,整日闯祸。
书院总是不去,不是同张家公子斗殴弄断了对方的腿,便是和李家少爷骑马围猎斩杀对方爱马,某日兴起,更是一把火烧了京中温柔乡“春月阁”。。。。。。
镇国公军中事务繁忙,无暇管教幼子,也并不太放在心上,一应残局统统交给管家处理。
难得回家一次,听了他作下的祸事,才怒火中烧,取出长鞭便是一通笞打。
奚燃初时还会大叫“是那张旭辱我在先、李思元坐骑发狂差点踩死人、春月阁买卖良民。。。。”
镇国公却只冷笑,道:“早料到你会如此狡辩,这样说来,只你是好人,四处为侠了,旁人都是些大奸大恶之辈,活该受你惩戒?怎么你长兄同样求学,与同窗交情甚笃,只你看谁都不顺眼?”
照打不误。
次数多了,厌极父亲不信他,奚燃索性也不分辨了,只面无表情挨打。
他性格愈发古怪暴躁,于外人看来,喜怒无常,犯下祸事愈多,在城中渐渐声名狼藉。
幼年时期或许曾有过的天真、热情、赤忱,随着悠悠的岁月,一去不复返。
时至今日,沦落荒野,奚燃居于一纤纤闺秀体内,瞧着对面自己脸上出现的惊恐神色,缓缓露出个森白的笑。
“你也恐惧我吗?”他这样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