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庄子南侧一路穿行过去,便能抵达饭堂。
诺大的饭堂内空荡冷清,仅有几张破旧的长桌与条凳,陈设单薄得不像是供人用餐之地。
最里面靠墙的位置,供奉着一尊大约一尺高的泥塑神像。神像的表面因风化而模糊不清,勉强能辨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妇模样。
常汝琰脚步微顿,周身气压陡然沉了几分。
他的目光投向神像下方,引得秦素也下意识顺势看去,只一眼便怔住了。
只见神像下方一个石墩子上,刻着一个熟悉的图案,那流畅的线条与形状,细看之下,与云路园找到的那枚铜扣竟有七分相似。
秦素终于明白了常汝琰此行的真正意图,失窃案一事,他显然已经掌握了些许关键线索。
常汝琰负手站在窗边,折扇轻摇,另一手把玩着一枚核桃。
但随即只听“咔”的一声,那核桃竟在他指尖化作碎屑片片落下。
一旁的吕德全目睹这一幕,浑身不由自主冒起了冷汗。
片刻之后,常汝琰看向轻衫,淡声吩咐,“取五十两银子来。”
吕德全闻言尚未反应过来,便听常汝琰接着说,“贫困者无罪,这些银两算是我的一点心意,给那些孩子添些衣物和饭食。”
听到这话,吕德全先是一愣,随即脸上的恐惧转为无法掩饰的惊喜。
他赶忙连连作揖,嘴里慌乱谢道,“哎呀,多谢常公子!多谢常公子的恩德啊!小老儿代孩子们叩谢公子的大恩!”
“不必。”常汝琰抬手虚扶了一下,“时辰不早,我们该告辞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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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程的马车上,二人一直未曾交谈。
常汝琰依旧闭目养神,仅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轻敲着。
秦素倚着窗,看着窗外飞速撤退的田野,脑海中不断闪过德善庄的一幕幕。
半晌,常汝琰突然出声打破了沉默,“你对那些孩子,倒是尤为不同。”
秦素回过神看向他,常汝琰依旧闭着眼,秦素有些不解,“不同?”
“寻常人家若不是抱以施舍般的怜悯,就是避之不及。像你这样毫无芥蒂地俯下身去哄孩子,甚至亲手将随身带着的点心送出,我倒是头一次见。”
秦素对常汝琰的话颇为不满,但也知他所言确是时世使然,便坦然道,“我只知道,他们不是乞儿更不是物件,也不该是别人眼中的累赘。而是跟我们一样活着的人,有血有肉,需要衣食,更需要被当做人来看待。人活在世间,本就该彼此给予善意与温暖。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?”
常汝琰手指敲击的节奏渐渐停下。
静了片刻后,他缓缓睁开眼,目光落在秦素身上,没有答话。
车窗外洒起淅淅沥沥的细雨,女子的话语随着雨点,轻轻叩击在他的心间。
昭庆十年,雨落东归。
在这视人命如草芥的尘世,常汝琰似乎是第一次懂得,何谓理所当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