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不知秦明业究竟是怎么伺候老太太的,任凭她不吃不喝躺在屋里,消息不胫而走,传的人尽皆知,有几个同僚明里暗里提醒他,先把老太太安顿好,否则不出几日御史就要上折子参他了。
“其实鲁岳明这个人老实肯干,手艺比将作监的大工还要出彩,日后肯定有出息。”
袁氏冷笑一声,背过身继续吩咐。
秦明景讪讪,凑上前劝:“事已至此,你总不能一直僵着,让那鲁岳明看了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,他难受了还能对熙姐儿好吗?再者,待会儿亲戚登门,你既接受了招赘,若再板着脸不笑笑,他们肯定说你不孝,但我知道,你为此事牺牲颇多”
袁氏沉不住气,转过身来冷冷开口:“老爷究竟想说什么?”
“我”秦明景能想什么,不过是让她别在外人面前甩脸子,省的他出门被指指点点不成样子,但看袁氏那张脸,他又不敢吱声,只叹了口气,装模作样道,“我知道你不容易,我和”
袁氏扭头就走,一个字都不想再听。
虽说这招是她们想出来的以退为进,但见秦明景还是不长记性的窝囊样子,实在是忍不住脾气,他这辈子,从来都没明白过,一日都没有。
明英殿的事才过去一年而已,他和冯氏又要母慈子孝了,他那两个弟弟又是他最亲的血缘至亲了,当初人家是怎么作践他和两个女儿的,怕是全忘的一干二净了。
应下婚事前,袁氏便提议,婚宴只请自家亲戚,遂今日来的是二房三房以及秦明华一家。
敏泰郡主本也想跟着宋世衡登门吃喜酒的,但秦明华说,毕竟还没正式迎娶,容易让人说郡主闲话,遂只叫宋世衡带了礼物,是用嵌螺钿紫檀小匣子装着的一套头面,华贵至极。
秦五娘从匣缝中瞥了眼,脸立刻就变了,低下头掩着唇,双眸快滴出血来,二娘出嫁青州时,也不见敏泰郡主上赶着送礼,卫家如今也算高门了,尚且是这等待遇,若自己出嫁那日秦五娘越想越难受,也越发怨怪秦栀的冷血无情,她明明只要说句话搭把手,自己就能有个好姻缘,这样简单的事她都不肯帮忙,她就是不想让自己好过,想一辈子压着她欺负。
帕子绞成一团褶子,
“嗒”的一声,她吓得哆嗦了下。
挨着自己的茶盏竟然摔碎了。
“哎呀,五妹妹想什么呢,仔细别扎着。”
三房秦三娘做出惊讶的模样,赶忙拿了帕子给秦五娘擦手,边说边打量着地上碎瓷,不经意的呼了声,“这是汝窑的吧,一只也好,还能赔得起,可我记得这茶盏有一套,碎了这只,不成整了,实在是太可惜了。”
秦三娘的声调不高不低,恰好能让膳厅内的长辈兄弟姐妹听得清楚,她话音刚落,众人便将视线投了过来。
秦五娘脸红似火,又羞又恼,狠狠剜了眼秦三娘,她是糊涂了,根本没注意,其实也不一定是她摔的,没准就是秦三娘故意陷害她,遂抖着嘴唇啐道:“你少冤枉人,分明是你摔的。”
秦三娘委屈:“五妹妹怎么胡乱攀扯,我好心提醒你别扎到,还给你拂开碎瓷,你倒好,张口便给我盖了这样大的冤屈。”
秦五娘素来说不过她,不仅说不过她,她还说不过秦家任何一个姑娘,抖了半天,闷出一句杀手锏来:“陈家七郎是不是对你不好,你气不顺,回娘家撒泼。”
此言一出,秦三娘的脸立刻阴下来,这本是心照不宣的家事,自己个儿知道也就得了,偏被秦五娘这个蠢货明目张胆抬到面上来说,还当着满堂长辈姐妹,她的脸往哪里搁。
秦六娘见三娘吃亏,便拉她一把站到五娘跟前:“且不说都是自家人,不该一吵架便互相揭短,便是外人,也不该说出这等浑话,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呢,怎么能如此刻薄阴暗,怎么能拿姐姐的后宅之事争吵?!”
刘氏看不下去了,但都是小姑娘间的吵架,还不到她上场的机会,便扫了眼,看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二娘,气急,推搡了下:“人家知道护着自家姐妹,你倒好,看了半天都不出声。”
她力气大,秦襄被推出人群,成为焦点。
秦熙拽住想上前的秦栀,微微摇头,秦栀站定,这件事处理妥当只是姐妹间的口舌之争,若掺和的人太多,意味可就变了。
秦五娘觉得自己有了依靠,毕竟在场的姐妹中除了秦栀,只有秦襄嫁的最好,尤其面对着嫁给陈家七郎的秦三娘,底气不知多足,她笑着,等秦三娘吃瘪。
但秦襄默了片刻,只撂下一句话:“今日是大姐姐和大姐夫的大喜日子,都别闹了。”
再没旁的。
秦五娘呆住,少顷咬牙切齿的瞪着秦襄:“你可真是会做好人。”
秦熙不搭理,依旧是温和谦让的神色,秦三娘和秦六娘隐忍惯了,此刻被秦襄一句话拉回理智,当即双双福礼,退到戚氏身边。
只有秦五娘,跟急了眼的兔子,恨不得能找个人咬一口。
或许是没出气,席上面对着鲁岳明,秦五娘酝酿良久,决定拿这个最不重要的男人发泄发泄。
“大姐夫祖上是做什么的,如今家里还有几口人,怎么不见他们登门。听说大姐夫在帮大姐姐打理庄子,也不知每天都忙些什么,可否跟我们讲讲。”
秦熙欲张嘴,秦栀从桌下攥住她的手,就像方才一样对她眨了眨眼。
不到秦熙出头的时候,鲁岳明既决定入赘,便该知道往后的日子少不了这种疑问,现下是秦五娘,她还算收敛些,更难听的话还在后头,自己总得先扛起事来。
鲁岳明搁下箸筷,很是认真的回答:“我家原先就是主管堪舆营造的,后来获罪被贬,幸有父亲旧友收留我教我手艺,这才有傍身的功夫不至于被饿死,我家里没别人了,只剩我一个。
我只是在庄子上帮忙打各种物件,没有打理庄子,都是贞贞在做,她很厉害,长得好看又能干,比很多男人都强,只要能跟贞贞在一块儿,我不介意入赘,我会把咱们这些人都当成家人,会照顾大家的。”
他不怎么会说话,故而发自肺腑的陈情令有些人觉得膈应,但其他人忍忍就过去了,始作俑者秦五娘却噗嗤一笑,夸张的努嘴。
秦熙也跟着一笑,明眸轻扫,不偏不倚的望着秦五娘:“五妹妹是觉得我夫郎哪里说错话了,还是吃错东西,合不拢嘴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