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被选中了。”他说,“不是作为宿主,而是作为守门人。”
苏婉认出了那种气质??和她一样,具备高维记忆共鸣体质。但这些人没有成为“桥”,而是被某种力量引导,留在了深海,维持Lullaby-Ω系统的最低运行状态。
“你们……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
“因为一旦系统彻底关闭,那些未能安放的记忆会暴走。”男孩目光穿透屏幕,“你知道‘海啸孤儿’吗?1946年,一场未知地震引发巨浪,摧毁了这座观测站,三十一名儿童遇难。他们的恐惧、孤独、对母亲的最后一声呼唤,全都被Lullaby-Ω捕获。若无人镇压,这些情绪将在百年后爆发,化作真正的灾难。”
苏婉怔住。
她终于明白为何蝶叶草会吸收雷电??自然现象早已成为集体潜意识的外溢通道。而“回响协议”的成功,并非终结,只是转移了压力。真正的源头,一直沉睡在这片海底。
“所以你们自愿被困在这里,用意识锚定痛苦?”
男孩点头:“我们每天唱一次《故乡》,安抚亡魂。只要还有人记得回家的路,他们就不会变成怨灵。”
泪水滑落苏婉脸颊。
她忽然意识到,自己所谓的“拯救”,或许只是逃避另一种责任。她成了世界的倾听者,却忘了有些声音需要被长久守护,而非释放。
“我能帮你们。”她说。
“不需要。”男孩微笑,“但我们需要你见证。”
他抬手,按下控制台按钮。
整座沉没建筑骤然亮起,无数光丝从孩子们体内延伸而出,汇入中央风琴状机器。音乐再次响起,不再是哀伤的《故乡》,而是全新的旋律??由千万种不同语言的摇篮曲交织而成,节奏缓慢而坚定,如同大地的心跳。
苏婉感到胸口发烫。
左臂上的符号开始脱落,化作光点升腾而起,顺着她的呼吸进入鼻腔、咽喉、颅腔。她的意识再度漂移,这一次,她看见了全部真相:
19年,联合国冻结Lullaby-Ω计划时,科学家们面临抉择:销毁系统意味着让三万两千名战争孤儿的临终记忆永久消散;保留则需有人承担镇压风险。最终,七名志愿者选择留下,他们是最早接受实验的儿童,灵魂已与系统部分融合。他们写下遗书,自愿沉入海底,以生命为锁,封印深渊。
而她的父亲,正是当年参与决策的心理学家之一。他在笔记中烧毁的那一页,写着一句话:“我同意牺牲他们,因为我无法承受全世界的孩子同时哭泣。”
苏婉跪倒在甲板上,痛哭失声。
她终于理解了林志远为何甘愿消散,玛德琳为何迟疑是否写下情书,伊万为何抱着敌兵流泪??共情从来不是胜利,而是承担。每一次理解他人之痛,都是对自己灵魂的一次割让。
就在此刻,深海传来强烈震动。
Lullaby-Ω核心释放出一圈环形光波,横扫整个太平洋。苏婉的船只剧烈摇晃,但她没有逃。她打开随身录音笔,对着海面轻声说:
“我看见你们了。我记得你们。我会告诉所有人,你们不是失败的实验品,而是最勇敢的守夜人。”
话音落下,海底歌声骤然拔高,继而归于寂静。
银色海面恢复如初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但苏婉知道,有什么改变了。
回到气象站后,她立即起草《深海守夜人宣言》,附上全部录音与影像证据,提交至“记忆共同体”最高理事会。三天后,联合国特别决议通过:将每年3月12日定为“沉默纪念日”,全球熄灯一分钟,致敬所有未被讲述的牺牲。日本政府正式承认“海哭之眼”遗址为和平教育基地,并承诺重建海底通信管道,让外界可通过加密频道定期传入新编摇篮曲,减轻守夜孩童的精神负荷。
与此同时,蝶叶草发生了异变。
它的花朵凋谢,茎干增粗,新生叶片呈现出半透明质地,内里浮现出微型人脸轮廓,表情各异,有笑有泪。最惊人的是,每当夜晚降临,整株植物会发出柔和吟唱,曲调正是那首融合版摇篮曲。科学家检测发现,其叶片细胞中含有微量深海微生物DNA,与“海哭之眼”样本完全匹配。
“它建立了生物链接。”阿米娜女儿在视频中惊叹,“蝶叶草正在成为陆地上的守夜者分支。”
苏婉抚摸着叶片,轻声问:“你们累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