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老君那隔绝天地的密室出来,重新站在丹房里,陈光蕊只觉得后背微凉,那冷汗还没干透。老君最后塞给他一个玉瓶,里面躺着三粒浑圆剔透、散发着奇异光晕的仙丹。
“这比九转金丹还要珍贵些,你好生收着。吃下。。。
残阳如血,映照在焦黑的山岩之上,狮驼岭早已不复昔日妖气冲天的模样。曾经巍峨的洞府如今只剩断壁残垣,十八根骨幡尽数化作飞灰,唯有地底深处传来隐隐哀鸣,似是青狮与白象仍在承受佛火炼魂之苦。风卷着余烬盘旋而上,仿佛天地也在为这场浩劫默哀。
糖生站在崖边,手中紧握那卷残破的《七窍通灵咒》,指尖微微发颤。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??一道淡金色的纹路自腕部蜿蜒而上,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。这是方才施展遁术时留下的痕迹,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调动体内潜藏的力量。他本以为自己只是个不通法术的书生,可如今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:为何偏偏是他能启动那道失传已久的符咒?为何金蝉舍利在他靠近时会轻轻震颤,仿佛认得他一般?
“你在想什么?”江流儿的声音虚弱却清晰。他靠在一棵枯树旁,脸色苍白如纸,但眼神已不再浑浊。陈光蕊正以指尖蘸血,在他额前画着一道古老的安神符,每落一笔,便有一缕金光渗入其眉心。
糖生回过神来:“我在想……这一切,是不是早有注定。”
哪吒踱步而来,风火轮早已熄灭,战甲布满裂痕。他倚着火尖枪,望着远方渐暗的天际:“命运这东西,说不清。有人说是天定,有人说是因果轮回。可我只知道一件事??你们父子重逢、舍利重现、七行火车阵恰好在此刻发动……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,不是安排,就是劫数。”
黄风怪蹲在一旁啃着干粮,闻言冷笑一声:“劫数?我看是报应吧。当年我被灵吉菩萨种下定风珠,困在黄风洞五百年,每日听着风声呜咽,就像无数冤魂哭诉。今日见他们遭报应,痛快!”
红孩儿从空中缓缓降落,七辆火焰战车逐一沉入地下,化作七枚赤红晶石埋于土中。他拍了拍衣袖上的灰烬,神色冷峻:“别忘了,大鹏还没死。”
众人皆是一凛。
“你说什么?”陈光蕊抬眼看向他,“佛陀虚影已降,涅?真火烧尽邪祟,大鹏若真复活,怎会不见踪影?”
红孩儿冷笑:“你以为如来法相是真身降临?那不过是舍利中残留的一丝意志投影罢了。真正的镇压之力,并未完全发动。我师父曾说过,大鹏金翅雕乃混沌初开时所生的先天妖圣,其魂魄散而不灭,即便被封印万年,也终有一日会借机重生。”
他指向地底:“你们可曾听见,那最深处的震动?每隔十二个时辰,就会响起一次,像是心跳……又像是某种召唤。”
空气骤然凝滞。
糖生忽然想起密室中的青铜鼎??那口煮着童尸的邪器,此刻竟不知去向。他猛地转身望向废墟,只见原本摆放鼎炉的位置,只余下一个圆形焦痕,边缘刻满了扭曲的符文,形如羽翼展开,中央则是一个血色漩涡状图案。
“不好!”他脱口而出,“那鼎不是用来炼丹的……它是‘引魂台’!是用来接引大鹏残魂归位的祭坛!我们救出江流儿时,仪式虽中断,但并未彻底破坏!”
话音未落,地面猛然一震。
紧接着,第二震、第三震……节奏越来越快,如同巨兽苏醒前的心跳。天空乌云翻滚,竟无风自动聚成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鸟影,双翼横贯数十里,每一根羽毛都由雷电勾勒而成。
“来了。”红孩儿低声道,十指再度结印,七枚晶石同时亮起,隐隐欲再召火车阵。
哪吒横枪而立:“这次可没那么容易打发了。”
黄风怪咬牙站起,从怀中掏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铃:“这是我当年从黄风老祖遗骸上取下的‘逆风令’,据说能引动九幽狂飙,虽不及定风珠,但也够让那畜生动摇片刻。”
陈光蕊将江流儿护在身后,双手合十,低声诵经。金蝉舍利再次浮现在他掌心,光芒却比先前黯淡许多,显然刚才那一击已耗去大半佛力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糖生突然冲上前一步,高举那张残破符纸:“等等!还有一法可试!”
众人愕然回头。
“这《七窍通灵咒》并非普通遁术。”他声音颤抖却坚定,“我在国子监抄录它时,曾在夹层发现一行小字:‘通幽者,可窥前世;破障者,能斩因果’。我当时不解其意,但现在想来……它或许根本不是道门之术,而是……佛门遗留在人间的转生秘法!”
江流儿猛然睁眼:“你是说……你能看到过去?”
“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。”糖生深吸一口气,“但我愿意一试。只要我能追溯到大鹏最初被封印的那一瞬,或许能找到他的命门所在!”
“太危险了!”哪吒厉声喝止,“强行窥探远古记忆,轻则神识崩裂,重则魂飞魄散!你不过凡人之躯,如何承受得了那些洪荒岁月的冲击?”
糖生笑了,笑容中有几分苦涩,也有几分释然:“我是凡人没错。可正因为我是凡人,我才看得清这世间最真实的东西??人心、贪欲、执念……还有爱。”
他缓缓闭目,将符纸贴于额头,双手结出一个古怪的手印,正是他在密室中无意间模仿壁画所得。刹那间,天地寂静,连那天空中的巨鸟虚影也为之一顿。
一道金光自他天灵盖冲出,直贯云霄,竟与金蝉舍利遥相呼应。他的身体僵直不动,面容却剧烈抽搐,仿佛正经历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。
??画面闪现。
苍茫宇宙,星辰初生。一只巨鸟振翅翱翔于混沌之间,双目如日月,羽翼洒落五色神光,所过之处万物臣服。那是尚未堕落的大鹏金翅雕,曾为西天护法神将,掌管诸天飞行众。
然而某一日,他俯瞰人间,见众生苦难无尽,佛法空谈慈悲却不救一人。怒极之下,他撕毁戒律,吞食三千罗汉精魄,欲以己身代佛行事,建立无佛之极乐世界。
如来亲临,与其大战七日七夜,最终将其镇压于须弥山底,剥去神通,削尽翎羽,只留一丝残魂囚于“涅?井”中,永世不得超生。
可就在那一战末尾,如来叹息道:“汝之志可敬,汝之心可悯,然手段太过酷烈。若有朝一日,有纯阳之人愿以自身为祭,替你承受业火焚身之苦,则许你一线重生之机。”
画面再转。
长安城外,春雨淅沥。一名年轻书生怀抱婴儿,在破庙中跪拜佛像。他是陈光蕊,刚中状元,尚未迎娶殷温娇。梦中得观音点化,得知未来之劫:儿子将成取经人,而自己将在赴任途中被害,魂魄寄于舍利,等待觉醒。
但他更被告知??若想逆转因果,保全家人,必须献祭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