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的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太医,并非是那日身强力壮的朱太医。在他身边有一个正扶着的药童,抬起头来却是商陆。
谢秋霜从和他对视的这一眼里读到了什么,连忙就要叩首行礼:“奴婢见过崔太医令。”
太医令!小金子迅速双膝一软,跟着跪了下来。
要知道太医院资历最深、官职最高的便是太医令,整个太医院能称得上太医令的也只有两位而已,如今婕妤娘娘一个小小的风寒便能请动到这位崔老太医,明日一早起来,还不知道要被编排成什么样。
崔太医令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虚礼,摆摆手便直入殿内。
香菱将床边的帷幔拉下,只露出凌清禾的一节皓腕供之把脉。
见状,谢秋霜便拉着采荷往外退了几步,到了屏风后头,能看见里边的情景,但里边听不见这里的动静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她问道。
采荷如实回答:“我去的时候,这位老太医正在指点药童煎药,就坐在进门不远的院子里。我与值班医生说是凌婕妤娘娘出了事,这药童就忽然对老太医说了几句,老太医便带着药童来了,秋霜,我事先不知道这是太医令,如今会不会添了麻烦?”
“无妨。”谢秋霜摇摇头,“若是太医令诊断出娘娘只是风寒发热,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情况。”
她望向里头提着药箱的商陆,这小子每次对她斤斤计较,不过为人仗义,此番多半是听到了凌婕妤这个名字,想到了她才叫上自己的主子来帮忙。回头再从《医药杂论》里头多找几个好方子赠与他罢。
谢秋霜复又看向崔太医令,这位老人家眉头紧锁,不知道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结论来。
“采荷,夜里寒冷,你去叫人备上热茶端给崔太医令,再准备好红封,一会儿谢过他老人家亲自前来。”她偏头嘱咐道,“既然是药童帮了忙,便也给药童包一个红封罢。”
采荷得令退下,谢秋霜这才继续沉沉盯着崔太医令的手,她有些怕对方能看出什么来,又期待对方真能看出什么来。
“没什么大碍,并非是毒素复发。记一下,”好一会儿,崔太医令才收回手,另一边的商陆从善如流地掏出纸笔,将他说的话记录下来,“桔梗、大青叶、连翘……”
“……陈皮、防风。”太医令将房子说完,这才从宫女手中取过茶杯喝了一口,忍不住叹道,“好茶!”
他十分满足,轻轻抚摸了一番自己白花花的胡子,这才对众人道:“如今婕妤娘娘尚且在睡觉,你们主事的人在哪?”
谢秋霜从屏风后头走出来,朝太医令微微屈膝。
“上次小朱给你们家娘娘诊错了,”太医令面色平静地说出了一番让众人心里头惊涛骇浪的话,“婕妤娘娘所中之毒并非砒霜。”
屋内剩余的宫女们都是知根知底的,门口也有小金子守着,谢秋霜刚刚已经确认过自己有把握让此话烂在殿内的能力。
她平静地说道:“梧桐先去照着崔太医令的方子抓些药来煎好给娘娘服下,其他人暂且推下去罢。”
一群人应声而走,商陆想了想,还是提着药箱带人去抓药了,只留下崔太医令和谢秋霜,二人待在内殿不再合适,便去了外殿,叫小金子抬了把楠木椅子进来请老人家坐着。
小金子于是站在边上不走了。
“崔太医令,还请您细细说来。”谢秋霜自是不敢坐,站在主座边上问道。
老人家又品了一口茶,这才缓缓说道:“虽然婕妤所中之毒确实与砒霜类似,但却不尽相同。砒霜见效向来以快著称,如何会有这般温吞的后果?”
谢秋霜觉得自己的额上出了一些冷汗,交握在一起的手指狠狠地掐着自己,才不会因为在这位医学泰斗面前玩弄小把戏而惊慌失措。
“您的意思是?”她的声音有些疑惑。
崔太医令淡淡道:“这毒并非砒霜,若老朽没看错,应当是吃多了牛黄解毒丸所致。是药三分毒,其实这解毒丸吃多了本身也就是剧毒。”
谢秋霜面色激动:“我们家娘娘之前可从没有中过毒,更别谈吃过什么解毒丸!”
崔太医令看了她一会儿,叹气道:“按老朽开的那副方子吃三四天便没事了。”
“那娘娘今晚的病……”谢秋霜似乎有些犹疑,捂住了心口。
老人家摆摆手:“不过是解毒丸里头其他毒素未解,发了一场热罢了,之后按时吃药,便不必再担心此毒了。”
谢秋霜这才松了一口气,但面色仍然有些纠结,最终还是咬咬牙道:“崔太医令,娘娘此番中毒是在陛下面前过了脸的。陛下已经判了那三位贵人禁足,如今再要以此毒并非砒霜而叨扰陛下和太后,若是泛起些风浪来,实在有些……不妥。”
“您看,能不能就说今夜婕妤娘娘只是风寒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