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,真的讲出来了之后,他又觉得不是那样的。
还是好狼狈,还是好窒息,还是好难过。
真的好难过啊。
他明明已经习惯了,习惯那些异样的眼光,习惯那些惊讶又害怕的眼神,习惯别人嘲讽的话语。
可是,如果把这些行为都放在裴以绥身上,他好像一点都忍受不了。
他害怕在裴以绥身上看到任何一点尖锐的目光。
裴以绥每次看向他的时候,目光都是柔和的、眼睛都是亮晶晶的,看起来就像一只没有烦恼的快乐小狗。
他喜欢对方身上蓬勃向上的生命力,好像自己站在他身边,就也拥有了同样蓬勃的生命力。
然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隐瞒和欺骗的基础上,当一切都被摆在明面上的时候,血淋淋的事实在提醒着他,一切都是镜花水月。
他是个不可控的危险因子,随时都可能会疯掉。
尽管松了口气,林珩年的身体仍旧止不住地颤抖,仿佛外面凛冽的寒风穿透玻璃,直直吹进他的胸膛,冷得人心梗。
他不敢去看裴以绥脸上的表情,于是只能微垂着头,双眼盯着地面上的瓷砖,等着裴以绥对他说点什么。
其实骂点什么也行,都可以,他都可以接受。
然而,回应他的是裴以绥的沉默。
其实林珩年挺喜欢安静的,或者说绝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在沉默中度过的。但是此时此刻,他好像格外忍受不了寂静。
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,他好像明白了裴以绥的沉默意味着什么。
于是,他不得不艰难开口说点什么:“裴以绥,我知道,我是一个,可恶又自私的人,我——”
“行。”
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林珩年接下来要说的话。
短促的字节像是刺耳的噪音,刮得林珩年耳膜难受,他心里一揪,忽然没有勇气再往下说下去了。
他依旧低着头不敢去看裴以绥,等待着对方接着说。
然而,裴以绥只开口说了这一个字。
下一秒,他忽然放开了林珩年那只受伤的手,转身离开。
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,林珩年才好像反应过来似的,关节僵硬地慢慢抬起头,望向裴以绥离开的方向。
裴以绥没有骂他,也没有任何质问,就这么走了。
玄关处传来动静,紧接着开门声响起。屋里静悄悄的,任何一点动静都能够很清晰地传到林珩年耳中。
随着一声轻响,门被人从外面关上,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。
现在是晚上九点多,外面依旧非常热闹,依稀能够听到各种欢笑声、叫嚷声,以及车流穿梭的声音。
外界是那么热闹,反衬得屋内孤独无比。
过了许久,也许是一瞬,林珩年记不太清了,他盯着虚空的双眼突然眨了下,然后抬步朝客厅走去。
客厅一切依旧,暖黄的灯光中夹杂微弱闪烁的彩灯,仿佛刚才的一切全部都没有发生过。
林珩年缓步走到客厅中央,盯着半空中悬挂的十几个圣诞老人玩偶看了一会,忽然伸手拽下来离他最近的那一个,然后头也不回地原路返回。
那间被林珩年托称“杂物间”的屋子漆黑一片,而林珩年仿佛不受影响一样走进那间屋子,像是肌肉记忆一般,摸黑走到房间的角落里坐下。
他双腿蜷在胸前,拿着圣诞老人玩偶的右手支着膝盖,将他举在眼前。
裴以绥说,他可以选一个圣诞老人实现愿望。
现在他选了一个,但是应该实现不了。
不过没关系,他失去了一个愿望,却拥有了全部的玩偶,里面有裴以绥写的字。
想到这里,林珩年开始极其缓慢地翻找玩偶身上能够藏东西的地方,试图找到那张纸条。
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