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长歌此言一出,采薇和采桑同时噤了声,脸上血色褪去,只剩下惊惶。陆眠兰的心也猛地一沉,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,骤然收紧。
“小少年……”陆眠兰一时有些头皮发麻。她喃喃重复,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,“具体……长什么样子?能看清衣着吗?”
莫长歌摇了摇头,神色是罕见的凝重:“更夫说脸泡得看不清了,只说是粗布衣裳,半大身形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官府的人已经将尸首领走了。”
铺子里一时寂静,只听得见门外隐约传来的、尚未完全平息的议论声。采薇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害怕地往采桑身边靠了靠。
采桑察觉到她有些不安,轻声安抚了一句:“有小姐在,不怕啊。”
就在这时,一阵极轻微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振翅声自后院方向传来。陆眠兰和莫长歌几乎是同时转头望去。
只见一道灰影在瞬间轻巧闪过后门的缝隙,一只通体灰白的鸽子,乖顺地落在棠梨绣铺的窗棂上,咕咕叫了几声,引得采薇好奇张望。
陆眠兰下意识看向它的腿上,果然绑了一支细小竹管。
“是墨竹。”她没有回头,低声对莫长歌说了一句后,立马走上前去,小心翼翼地解下竹管,抽出字条。莫长歌跟在她身后,同样走得急躁。
墨竹传来的消息简短却惊心,是以墨玉惯用的、带着点刻薄劲儿的措辞,经由他那潦草又锋利的字迹写在纸上,反倒透出一种有些冰冷的诡异:
“人在南河滩,第三棵歪脖子柳树下,速来。”
字条是绑在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鸽腿上送来的,莫长歌接过陆眠兰递来字条,只粗略的扫了一眼,面色便沉了下去。
“淹死的那个,会不会就是……”陆眠兰的手细细发着抖,嗓音里都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。
莫长歌当机立断:“去看看。”
他脸上那惯常的慵懒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,此刻化作一种锐利的凝重。看得陆眠兰也微微愣神,总觉得有些陌生。
但眼下不是多思的时候,她立刻点头,吩咐了采薇看好铺子,又对采桑道:“你去杨府一趟,若见着大人回来,便将此事告知他。”
采桑见两人神色严肃,没有多问,只是略一点头应下,便立马匆匆走出去了。
夕阳已将大半边天空染成凄艳的橘红色,云层像是被撕裂的锦缎,拖着长长的尾迹,沉向远山。
南河滩离绣铺不算太远,但这段路,陆眠兰却觉得走得格外漫长。阳光刺破层云,懒洋洋地照在河面上,粼粼波光晃得人眼晕。
他们隔着很远的距离,就已经能看到河道两岸围观的百姓已被官府驱散大半,只剩下几个胆大的还在远处指指点点。几个衙役守在发现尸体的河段,摆手驱赶着离得太近的百姓。
空气中还隐隐浮动着发现尸体时,残留的恐慌余韵,三三两两的路人聚在远处指指点点,却又不敢靠近那片水域。
第三棵歪脖子柳树很好认,树干虬结,歪斜着伸向河心,像一只探向水底的枯瘦手臂。
莫长歌和陆眠兰匆匆赶到时,一眼便看见墨玉正抱着胳膊靠在树干上,眼神冷冷地扫视着周围。墨竹则蹲在河滩边,盯着湿润的泥土和杂乱的水草,不知在想什么。
“人呢?”莫长歌快步上前,直接问道。
墨玉朝河面遥遥一指:“捞上来了,在那边草席底下盖着呢。官府的人验过了,说是溺死,没外伤,等着人来认领。人都在那边看着,我和墨竹要去看,他们不让。”
陆眠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只见河滩稍高处的平地上,一张破旧的草席盖着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,边缘被水浸得深暗。她的心猛地一沉,脚步有些发虚。莫长歌伸手虚扶了她一下,低声道:“小心。”
陆眠兰摇了摇头,语气有些发虚:“没事。”
莫长歌松开手后,却还是与她挨着,没有站远。两人一齐带着墨竹和墨玉,走到官府的人那边,随便找了个看起来更好说话的捕头。
陆眠兰还在思索着该如何开口,莫长歌就已经上前一步,语气沉稳地问道:“这位大人,辛苦。我们……家中有个孩子,自前日说要出门垂钓,两日来不曾归家。此次听闻河边发现……特来辨认。不知可否行个方便?”
那捕头打量了一下莫长歌和陆眠兰,见二人气度不凡,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从似的人物,态度缓和了不少,但依旧带着官腔:“唉,尸首是在下游回水湾发现的,泡了估计有大半天了。我们正在查访附近可有失踪人口,目前……尚未有人来认领。”
“无人认领?”陆眠兰忍不住出声,声音带着一丝急切,“他……他可能就是我们找的孩子!能否让我们看一看?”
捕头显得有些为难:“这位夫人,不是在下不通融。只是这尸首……模样实在不太好,怕惊吓到您。再者,按规矩,若无确凿证据或家属指认,这尸首需得暂时收殓,待进一步查证……”
“大人,”莫长歌上前一步,挡在陆眠兰前面。只见他眼里满是焦急,语气恳切,“我们心急如焚,只想确认是否是我那可怜的弟弟。只需看一眼,若是不是,我们立刻便走,绝不给您添麻烦。若真是……也好尽早让他入土为安。”
捕头听了他这番话,语气又软了几分。他犹豫了一下,看了看陆眠兰苍白的脸色和莫长歌拧起的眉心,最终叹了口气:“罢了,你们……随我来吧。不过,可要做好心理准备。”
他引着几人,朝着那河边临时用草席搭起的简陋棚子走去。一股混合着河水腥气和隐约腐臭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。走得越近,越让人有些抗拒。
四人一同走到草席旁,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气,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令人不安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