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就在这里。你们看过后,若不是的,就快些走吧。”那捕头指了一下,面露不忍,别过脸去:“唉。小小年纪……真是可怜。”
他语罢对着陆眠兰点了点头,快步离去。莫长歌也不再多言,蹲下身,轻轻掀开草席一角。
一张被水浸泡得肿胀发白、五官都有些移位的脸露了出来,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败色,嘴唇泛紫。
这位不知名小少年的皮肤被泡得肿胀发白,布满皱褶,面部五官扭曲变形,根本无法辨认原本的样貌。身上的粗布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,更显单薄。
尽管面容变形严重,但那眉眼的轮廓,那身熟悉的粗布衣裳……陆眠兰倒吸一口冷气,立刻偏过头去,踉跄着后退半步,被莫长歌及时扶住。
“别怕。”莫长歌凑在她耳边,声音变得有些低沉。
陆眠兰摇了摇头,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后,重新看向那具尸体。
“这人是……?”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,语气并不是单纯的问询,而是一种带着已然知晓结局后,垂死挣扎的不甘心。
墨竹走到陆眠兰身旁来,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,抿了抿唇。
他有了上次错认夏侯昭的阴影,不敢再张口就答。这次仔仔细细的低着头打量过后,思索了片刻,才缓缓开口道:“应该是穆歌。”
他说着,又看了一眼墨玉。后者立马意会,起身格挡住离得近些的差役。陆眠兰和莫长歌屏息凝神,看见墨竹伸出手,飞快地拨了一下小少年的脑袋。
脑袋被拨的晃了一下,歪向另一侧去。后颈便露出在他们视线。
陆眠兰的心直往下沉。
那枚朱砂痣,虽然被水泡的模糊不清,却如一根尖刺,明晃晃地扎进陆眠兰骤然收缩的瞳孔。
这一眼,也毫不留情地切断了陆眠兰的念想,只是措辞上不像从前那边干脆。
虽然心中已有预感,但亲耳听了这句话,又亲眼看过那枚朱砂痣,冲击依旧巨大。那个不久前还鲜活地、带着几分怯懦出现在他们视线里的少年,此刻竟以如此凄惨的方式躺在这里。
就算知晓他的出现,牵扯出了一团如乱麻般的阴谋,但回想过那几日相识,言语字句飞快地从她耳边掠过。
终是不忍。
莫长歌反倒是看起来丝毫没有别的情绪。他眉头紧锁,仔细打量着尸体,尤其是脖颈和裸露在外的手腕部分。“确是溺死的表征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官府的人还说了别的么?”
墨玉也走了过来,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:“说是泡了起码大半夜了。我看样子,估计也是大差不差。噢,还有。他们查了身上,没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,按无名尸处理,公示三天,若无人认领,就拉去乱葬岗埋了。”
陆眠兰正欲多问几句,却又有两个穿着衙门号衣的差役,就在这时晃悠着走了过来,态度有些散漫:“喂,你们几个,围着这死人干嘛?认识?”
莫长歌转过身,脸上瞬间又挂上了那副风流倜傥、人畜无害的笑容,上前一步,不着痕迹地塞过去一小块碎银:“两位官爷辛苦。在下与这位……陆掌柜,是开绣铺的,前些日子铺子里丢了个小伙计,年纪身形与这死者相仿,听闻河边出了事,特来瞧瞧。”
差役掂了掂手里的银子,脸色好看了些:“哦?是你们丢的人?那可看清楚了,是不是?”
陆眠兰稳了稳心神,上前道:“官爷,看这衣裳和身形,确实……有些像。不知能否让我们将他领回去,好生安葬?总不能让这孩子曝尸荒野,成了孤魂野鬼。”
她说着,眼圈微微泛了些湿意。
陆眠兰心底弥漫着的酸涩,倒不全是作伪。无论穆歌生前如何,这般年轻便横死,总令人唏嘘。
差役对视一眼,有些犹豫:“这……按规矩,得等公示期满无人认领才行……”
莫长歌闻言,又加了一块碎银塞过去,语气恳切:“官爷通融通融,这孩子也是可怜。我们保证悄悄领走,绝不声张,免得坏了官府规矩。
他见差役的神色有些松动,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天色:“您看这天气,再放下去……”
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毕竟被人塞了些开路银两,再加上陆眠兰那面色苍白的模样确实惹人怜惜。差役最终摆了摆手:“行了行了,既然你们认领,那就赶紧弄走吧。记得去衙门补个手续画个押。真是晦气……”
事情办得出乎意料的顺利。莫长歌雇了一辆简陋的板车,和墨竹墨玉一起,将穆歌的尸体用草席仔细裹好抬上车。
陆眠兰几次想伸手帮忙,却都被莫长歌故作轻松地挡了回去:“你可别碰这些。”
但此刻被不安压着,她实在是没有心思应这句关照,只是努力扯了扯嘴角,回道:“多谢。”
“客气。”莫长歌摆了摆手。
陆眠兰沉默下去,此刻她心乱如麻,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。一片死寂之中,到底还是她先忍不住,低声问了一句:“若他真的是穆歌……”
莫长歌侧目看了她一眼,张了张口,却说不出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