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祠堂吃过超级无敌豪华版坝坝宴,当晚,苏录全家住回了久违的老宅里。
相公们载誉归来,族人们自然早就搞好了卫生,所有寝具都换了新的,还特意将门楣提高了一尺二!
一个相公提高三寸,四个相公所以。。。
苏录闭目端坐,两手虚按膝上,呼吸绵长而均匀。考棚内暑气蒸腾,汗珠顺着额角滑落,却未见他有丝毫躁动。此刻心神已如止水,前两场文章皆已誊清入卷,墨迹干透后又被他逐字检视三遍,确信无一字错漏、无一处违式。便是连抬头避讳的“圣讳”“御名”皆缺笔得当,连最苛刻的房师挑不出半点瑕疵。
然而他并不知,此刻贡院外头早已暗流涌动。
自清晨放牌出题起,巡抚衙门便陆续接到数封密报。一封来自提学道幕僚,言称此次院试首题《道之以政》,竟与三年前江南乡试真题雷同七成;另一封则出自按察司某书吏之手,指苏录在州试中所作《民可使由之》一篇,实为抄袭先贤文集中的旧稿,只稍改数字而已。更有一纸匿名揭帖,直书“兰溪县案首苏某,夤缘贿通州尊,舞弊登榜”,附有据称是胡大厨亲笔所写“谢仪三十金”的收条副本。
这些文书并未直达大宗师案前??钟钧承早有吩咐:考试期间,一切外报暂押,非经监临官联署不得启封。但他心中已有警觉。午后他亲自踱至监试台侧,借查看日晷之机,悄然望向苏录所在考棚。只见那少年伏案静坐,眉宇间不见骄矜,亦无惶惧,宛如古寺青松,独立而不倚。钟钧承微微颔首,低声对身旁经历官道:“此子静气逼人,必非常器。”
话音未落,忽闻东廊一阵骚动。原是一名考生因中暑昏厥,仆倒在地。胥吏慌忙抬人出棚,路过苏录时,那人手中掉落一册小抄,黄绸包角,字迹细密如蚁行。钟钧承眼神一凛,立命截下查验。翻开一看,竟是《四书章句集注》节录本,且多处夹带朱批眉评,显系高人指点之作。更令人惊心的是,其中一页赫然写着《恭者是侮人》的破题思路,与苏录今日所作几近相同!
“查!立刻去查所有携带食盒者!”钟钧承沉声下令。
一时之间,巡场差役四出,挨个搜检考生行李。但凡带食物者,无不被翻箱倒箧。有人哭诉家中老母亲手蒸的米糕也被掰开检查,汁水洒满试卷;更有甚者,因带了一包桂花糖,竟被疑藏匿纸条,当场撕碎查验。全场哗然,怨声渐起。
唯独苏录食盒安然无恙。
原来吕同知早看出风向不对,特地嘱咐手下:“苏案首之物,只看不拆。”他深知这少年背后站着知州胡大人,而胡大人又与巡抚有旧交情。此时若贸然开盒生事,万一闹出冤案,自己官位难保。于是仅远远看了一眼,便挥手放行。
待风波稍定,日影西斜,申时鼓响,云板三击,全场考生纷纷停笔交卷。苏录整衣起身,将答卷折好纳入卷袋,外贴浮签,亲手递予收卷官。对方接过时特意多看了他一眼,低声道:“文章做得极稳,大宗师赞你‘义理精纯,气象端严’。”
苏录躬身致谢,却不言语。
走出贡院大门那一刻,夕阳正照在石狮头顶,金光熠熠。门外早已聚满送考亲友,锣鼓喧天,鞭炮齐鸣。忽见一人飞奔而来,正是胡府家仆阿福,满脸喜色:“少爷!老爷说了,今夜就在府衙设宴庆贺,还请了县尊、学官诸公!”
苏录点头微笑,正欲答话,忽觉袖中一物微动。探手一摸,乃是一张折叠极小的素笺,不知何时被人塞入。展开一看,仅八字:
**“慎防宵小,勿饮胡酒。”**
字迹陌生,墨色淡青,似用茶水混墨书写。苏录心头猛地一震,立即将纸笺攥紧,不动声色收入怀中。
当晚,府衙花厅灯火通明,席开十桌。胡知州亲自主持,满座皆地方缙绅、儒学教谕。酒过三巡,乐声悠扬,众人齐向苏录敬酒,称其“状元之才,秀才何足道哉”。苏录一一谦辞,只饮酒不啜菜,尤其避开所有劝饮胡酿桂花蜜酒之人。
席间,吕同知亦在座,举杯笑道:“苏贤侄今日两篇文章,老夫已托人抄录带回细读。尤其是那篇《恭者是侮人》,破题一句‘恭非礼之恭,乃胁肩谄笑之恭也’,直刺世情,发前人未发之覆,真大家手笔!”
苏录拱手道:“晚生不过依经释义,岂敢妄称创新。”
话音刚落,忽听堂外脚步急促,一名差役冲入跪禀:“报!北城门守军截获一名形迹可疑之人,身藏伪制考卷三份,口供指向……指向苏公子!”
满堂骤寂。
胡知州脸色一变,猛拍案几:“荒唐!谁敢污蔑我兰溪榜首?带上来!”
片刻后,一人被五花大绑押入厅中。此人年约三十,面黄肌瘦,身穿破旧?衫,自称姓陈名文?,乃落第童生。他颤声供述:受一匿名客重金收买,伪造苏录答卷,并散布其抄袭谣言,意图扰乱科场秩序。至于幕后主使姓名,坚称不知。
“那你为何偏偏选他?”吕同知厉声质问。
陈文?低头嗫嚅:“因……因其名声太盛,若能扳倒,赏银五百两……小人一家可活命矣……”
众人议论纷纷。有人冷笑:“怕是替罪羊吧?”也有人叹息:“可怜蝼蚁之辈,被人利用尚不自知。”
唯有苏录静静望着那囚徒,忽然开口:“你可识字?”
“略通一二。”
“那你可知,《恭者是侮人》出自何处?”
“《孟子?离娄下》……第三十七章……”
苏录点点头,又问:“那你可曾读过全文?”
“不曾……只背得题目和几句破题……”
苏录转向胡知州,朗声道:“大人明鉴,此人连原文都未读完,何谈伪造答卷?分明是有人刻意安排,令其背诵片段,制造假象。且其所供情节漏洞百出??若真欲陷害学生,何必选择尚未放榜之时?又怎会蠢到派一个连四书都不熟的人来行事?此乃嫁祸之计,用心险恶!”
一番话说得满堂皆惊。胡知州沉吟片刻,喝令将人暂押,明日移交按察司详审。
宴席草草收场。归途中,阿福悄悄告诉苏录:“那张纸条……是巡抚大人的贴身幕僚托人送进来的。他说,有人想借这次院试,掀起一场大狱,牵连数十官员。”